那昂藏汉子目光如电,直刺而来,姜异只觉周身一寒,似被剑锋捅个对穿!
“这是何等修为?仅是一道眼神,竟让人如临死境!上修?妥妥上修!”
姜异心下骇然,却想起出门前伏请天书所得【有惊无险】的四字批语,便强行压住心神。
吉凶已定,今夜必不会折在这里!
况且他确实从未听过“楼真宵”之名。
牵机门凡役与太符宗十大真传之间,当中何止是云泥之别?
两者好比南瞻洲与东胜洲之远,下修终其一生也难跨越得过去。
“楼真宵谁啊?”
这般想着,姜异心底生出几分坦荡,眉宇间透出从容之色。
“这些年来我所见的魔道修士,不是畏缩怯懦,便是贪婪狡黠,亦或者自私求利。
你分明是修丁火,却不阴柔,反而磊落,也算稀奇。”
昂藏汉子慨叹一声。
他自诩阅人无数,法眼如炬,方才相问时,这少年神色坦然,气机平稳,确非作伪。
要知道皮相可饰,心神能惑,唯独这般由内而外的气度,最是骗不得人。
看来确实不是楼真宵派来的探子。
“速速离开吧,小辈。换作他处,我兴许能与你结段缘分,但此地凶险,莫要害了自己的性命。”
昂藏汉子如此说着,可破庙之外却雷声轰隆,滚滚沉闷的霹雳大响,由远及近而来了。
他话音一顿,摇头道:“看来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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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高天,法楼空悬。
年轻修士依旧跟坐牢似的,持着那道金符为其灌输法力。
卤门喷薄出来的淡金玄光,已从最开始耀眼夺目之色,变得明灭不定了。
俨然是被榨干榨尽的样子。
轰!
罡风大气竟被震开一个窟窿,一道身影步履从容,缓缓踏出。
其周身三色光华环绕,于脑后凝作镜轮,内里显出剑形。
来人面目冷峻,剑眉飞扬,凭空而立,蹈虚而行。不见他有何动作,四周罡风便自行撕裂,辟出一方清净之地。
“往龙华山去了。果然,小祖宗的缘法与那中乙教馀孽相牵扯。
往日不分胜负的劲敌,如今已不能让我楼真宵酣畅一战了。
惜哉,惜哉!”
自称楼真宵的冷峻青年大袖一拂,倏然落入法楼之中。
“师尊!您可算回来了!”
年轻修士如见救星,几欲扑上前去。
“没出息的东西!才枯坐几天就受不得清苦,这般心性也妄想修命性成筑基?退下!”
楼真宵面露不悦,袖袍轻拂,沛然力道将徒弟掀得连翻几个跟头。
年轻修士跪伏在地,连声诉苦:“师尊,徒儿修的是辛金啊!这北邙岭大半地界都是【日元显耀之相】,在此行功如同吞咽浓烟,实在煎熬。
况且,师尊你这道金符————岂是徒儿的浅薄修为可以持拿!”
楼真宵信手摘过那道浑圆无瑕的金符,这宛若实质的坚硬物什倾刻间消散,融入他的掌心。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楼真宵轻声诵念,十方灵机仿佛领受旨意,发出汹涌澎湃的轰鸣!
被封禁三千里的北部岭,霎时间重获自由。
那股压制袖囊不开、禁锢修士飞腾的恐怖法力,倾刻间烟消云散。
“师尊————小祖宗找到了?”
年轻修士大为疑惑,失去这道金符封禁,小祖宗岂不是要远走高飞,再难寻觅?
“方才为师斗败中乙教的玄阐子”,随后便收到上宗再降法旨。”
楼真宵负手而立,法力光华在脑后凝成镜轮,映照着他冷峻的眉目。
“仅有八字。”
年轻修士抬头望去,极少见到师尊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
“道宫有言,放任自由。”
道宫?
年轻修士摒息凝神,几乎不敢出声。
南瞻洲万万法脉,最高不过“宗字头”。
是为“八宗治世”!
但真正执掌道统牛耳者,乃是【道宫】。
传闻阎浮浩土的四座道统,其【道宫】门前皆悬着匾额,仿佛昭示天下,彰显威德。
那八字正是——【御极万天,奉道正传】!
由此可见其分量,已臻至无上尊位!
竟连道宫都惊动了。
那位小祖宗究竟是何来头?
年轻修士不敢多问,生怕沾染上自己承受不起的因果。
楼真宵袖袍中手指掐动,脑后镜轮神华流转,三色交织生出明辉。
他并非是算小祖宗的下落,对方负着大因果,天机算不动,神通勾不得。
若非如此,又岂能跑出道宫,横渡溟沧大泽,最终落在这灵机贫瘠的北邙岭?
“应当无碍。”
招算许久,楼真宵未见丝毫变量。
玄阐子想必已被他逼到龙华山,跟那位小祖宗碰头了。
“穆秋听令。”
他沉声一喝,吩咐下去:“中乙教馀孽玄阐子,让为师用濯阴洗元灭真光”打伤了,修为也被削去七成。
他正向龙华山飞遁而逃,你即刻带人,速速追拿————”
名叫穆秋的年轻修士苦着脸:“师尊,我可是您唯一的徒儿啊!能否不让我干这活儿!那玄阐子合中乙教之气运,是个妥妥的命数子”!
他顶着教字头的气运,命数浓烈至极,什么追杀不死能助他修为精进,所到之处必遭谋害针对,逼得无奈灭人满门————
弟子前去,倒象是送上门给他当垫脚石!”
楼真宵大袖一挥道:“聒噪!为师还能害你不成!南北斗剑就在八年后,中乙教振兴乃八宗定下的大计!
命数子气运勃发,无往不利,诸事皆顺,你与他纠缠上有利有弊。
莫要多言,滚下去吧!”
斗转星移间,穆秋就被挪出法楼,扔到一处荒丘。
“五百年前灭中乙,五百年后又要兴中乙。上面的大人真是善变。”
嘀咕两句,穆秋便纵起金光,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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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阐子,你已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念你修行不易,若肯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
穆秋一板一眼念着从话本里学来的词句,努力扮演着“反派”的角色。
那昂藏汉子缓缓起身,肩宽体阔,身形魁伟,宛若奇峰拔地而起。
“太符宗竟如此轻慢?楼真宵不屑亲自出手,倒派你这小辈前来送死?”
唤作“玄阐子”的昂藏大汉随手一挥,正捧着祭品准备供奉【上尊】的姜异就被拨到一旁。
“不如你再唤七八个筑基,找十几条练气十二重过来,让我杀个痛快。否则,未免太过无趣!”
啧!
好狂的一番话!
姜异很识趣,老老实实缩到破庙香案后,心中暗叹:“这大哥狂得没边了!居然把筑基和练气十二重的修士当猪狗看。
要知道,整个北邙岭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么多高修!
他一定是上修中的上修”!”
姜异敛息凝神,若非有着天书所示【有惊无险】的吉凶批语,此刻定当惶惶难安。
自个儿才练气五重,何德何能卷得进这种大风波里。
“玄阐子何必硬撑!我师尊的濯阴洗元灭真光”,专破剑修法体,消磨法力,损伤真灵。
你若全盛,我自不敢多看你一眼。
可如今已为丧家之犬,还大放厥词就没意思了。”
缓缓行至破庙门前的玄阐子嗤笑道:“既然这般笃定,为何还不出手取我性命?哦,等帮手来呢!”
待会儿这两人斗法起来,我该往何处躲藏?
姜异心下踌躇。
玄阐子应是筑基上修,门外那位至少也是练气十二重。
这等境界的人物交手,于他而言不啻于神仙打架!
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怕是经不起几下折腾。
正思忖间,姜异脚边忽然冒出一团毛茸茸的影子。
他低头望去,恰好对上一双琥珀般澄澈的圆眼睛。
“喵。”
这猫儿不晓得好象进煤堆里滚了一圈,毛发脏兮兮,就那双大眼睛显得清澈。
它歪着头直勾勾望着姜异一更准确地说,是望着他怀中那盘香气四溢的灵禽肉干。
“上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