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塌老者面色一肃,沉声答道:“太符宗暂无动静,但咱们两家法脉多方打听,终于探得些风声。
此次前来的筑基真人,乃太符宗十大真传之一,名唤楼真宵”。”
宋筹闻言悚然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可是扬言要修五命,攒齐五行,欲夺丹元法会魁首头名的狠角色?”
邋塌老者苦笑着点头:“正是!你我该尊称一声“截云真人“才是。
这人是个妥妥的杀星,昔年在溟沧大泽修炼时,便执掌下院刑堂的主事之位。
去年巡游南海碧落崖,不晓得由何动怒,亲自复灭五家门字头法脉,连一家派字头也未能幸免。”
宋筹强压下立即遁走的冲动,迟疑问道:“他来北部岭作甚?一符封禁三千里,莫非要肃正风气,拔除法脉,以做效尤?”
见宋筹这般惊惶,邋塌老者心下暗喜,总算让这厮也尝到了被吓破胆的滋味。
“若真人要替道统行罪罚,何至于等到现在。楼真宵而今修得三行,辛金、
癸水、丁火俱已圆满。
他动手的话,除却你我两家的老祖能挡一挡,其他人洗干净脖子等死便是。”
宋筹定了定神,不悦地瞥向邋塌老者,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故意恫吓,想看自己失态出丑。
“方长老,莫要再卖关子了!楼真宵既封禁北邙岭,又驱使我等齐聚龙华山,究竟所图为何?”
看出宋筹是当真动怒,邋塌老者不再戏谑,毕竟两人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据说为寻一小祖宗”。这是我家掌门多处求问得到的消息。”
“小祖宗————”
“你千万别问老夫小祖宗”是何人何物,何方神圣。我也不晓得。”
邋塌老者提前猜到似的,抢先打断宋筹发问:“掌门只交待,这位从太符宗跑出来的小祖宗”,天机算不得,神通勾不动。”
宋筹再度色变,筑基上修攒齐五行,便可掐算因果,运测天机。
唯有更高一级数,也就是证了道的真君,其法躯天成,渡尽劫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方可不受因果掐算,天机拨弄!
邋塌老者寥寥数语,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已透露出那位太符宗查找的“小祖宗”,极可能是一位能把北邙岭压崩碎的真祖宗!
“这等存在竟让我等练气修士去寻?他楼真宵何不直接让我去东胜洲白玉京走一遭!”
宋筹气极之下,失了往日函养,不过理智尚存,话至末尾仍本能地压低了声音。
“上面交待,凑合应付就是。依老夫看,太符宗心里也有数,封禁北邙岭是不想让那位小祖宗跑太远。”
邋塌老者分析道:“另外,楼真宵并非领命前来,他是半道接的上宗法旨。
原本是说,让他主持此次的南北斗剑。”
宋筹低头思忖:“十二年为一次的南北斗剑又开了?要我说也古怪,剑道复灭十二万年之久,佛道虎视眈眈,严防死守,生怕再出一位剑道真君,咱们掺和进去,又得不着什么好处。
徜若上头的大人真要扶持剑道,掣肘佛道,当初又何必一指头按死中乙教”?”
邋塌老者眼观鼻,鼻观心,悠悠道:“下修何以揣测上修?宋长老你想想,那被你勾了幽思的人材,他能摸清你的念头?”
宋筹顿时闭口不言,打定主意磨洋工了。
谁爱找那位小祖宗,谁就去找吧。
反正太符宗因此降罪,无非三门二派五家法脉一起吃挂落!
翌日,正午时分。
刚出门没多久的杨峋去而复返,来到姜异屋内,神色间带着几分恍惚:“卢廷那条老狗————竟就这么死了?!”
姜异微怔,练气六重的修士除非大限将至,又或者斗法殒命,否则怎么可能暴死?
“阿爷从何得来的消息?”
“他那处别院已经挂起了白灯笼。我问过管事,说是昨夜练功走火,吐血不止,硬挺到早上才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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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峋先是怅然,随即抚掌大笑:“死得好!这条老狗几十年来回回都要踩我一头,贬我几句,视我如仆从取——
乐————如今却走到我前头!
阿异,你去备菜备酒,合该庆祝!”
姜异本以为阿爷与卢公好歹算得上相爱相杀的故交,正要宽慰几句,没成想话还未出口,杨峋面上就泛起快意之色。
姜异顺势问道:“那阿爷今后可还要勤勉修行?”
“自然!老夫清楚记得,卢廷那条老狗这些年来,拢共折辱过我七十五次!
因而,我必须再多活七十五年。
每年忌日,都去他坟头尿上一泡!”
杨峋斩钉截铁回答。
阿爷这心眼着实不大。
姜异暗暗腹诽。
旋即想起昨日在斗法阁,卢暄应该是替他承下了照幽派的那段机缘。
“丧亲?入长老法眼,获考校机缘。考校内容为【丧亲】!
卢廷说死就死,卢暄的亲爷说没就没了?当真就办起丧事来了。”
姜异下楼置办酒菜,边走边觉着脊背发凉。
悄无声息间便取走练气六重的性命?
而且谁也没觉着不对劲,仿佛卢廷是寿终正寝一样。
“他乃三和坊大总管,又是东平卢族————这条命就跟路旁被冻毙的下修没甚区别。”
姜异略微收拾心绪,免得眼中流露出惊骇。
看来还是那位【上尊】更值得期待。
照幽、真蛊这两派长老的手段,着实透着 特有的狠辣果决。
“只剩最后一日了。”
姜异已经连续奉上四天的【祭品】,以飨那位【上尊】。
每次前往收取木盘,都见盘底被舔得于干净净。
想来对方应该挺满意自己亲手所制的上供祭品才是。
“且看今夜子时,【上尊】究竟会以何等面目现身。”
刚敲过子时的更声,姜异就揣着制好的肉干步出岱楼。
可能是真蛊派的长老又开始吐纳灵机,絮绒般的雪片悄没声地落着。
双丰街面铺的布幌子冻得硬挺,冷风吹过竟有了碎玉相击的清脆。
等姜异走到西郊棚屋,更梆子又响过一遍。
奉献供品之处,实为一处破败小庙。
按理说修士不敬鬼神,可魔道法脉素来包容,其中有些巫祝之流,私底下偷偷立庙,后被伐灭断掉香火,遂无人问津。
——
姜异象往常一样,迈进门里,正要把木盘盛放的长条肉干毕恭毕敬摆到香案上,却见一条昂藏汉子端端正正坐在那儿。
此人眉毛杂乱,须发如草,面容粗犷,独独一双眸子晶亮,看人有股割面锐气。
他一开口便如洪钟撞响,震得姜异耳膜鼓动:“魔道法脉?修丁火的?楼真宵让你来取某家的性命,是也不是?”
姜异怔住,仔细瞧了瞧那位至少能吃几头牛的昂藏汉子,又掂了掂怀里肉干的分量。
这点儿都不够对方塞牙缝吧?
初步判定,此人应该不会是【上尊】。
于是姜异正色问道:“谁是楼真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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