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凌望着蔺拾渊,深沉的目光里既有担忧,又有尤豫。
除去她自己的原因,她还在想,如今他们分别是皇上和皇后的人。忻城侯夫人说了,帝后的感情微妙。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想要成婚,也得看帝后是什么想法。
姚青凌这边的问题不大。她是和离之身,又已经有了昭儿。昭儿是忠勇侯,还不到一岁,她完全可以说要抚养昭儿长大,在他长大前,要替他撑着侯府。
即便是皇上和皇后,都不能将她轻易嫁人。
压力在蔺拾渊这边。
如果是皇上要赐婚呢?
蔺拾渊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说道:“若皇上赐婚,我便”
他拖长了尾音,然后就没了下文。
姚青凌催促要他表态:“你便什么?”
蔺拾渊:“我便只好接受了。”
姚青凌狠狠瞪他一眼,赶他走:“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等着皇上送你娘子吧。”
她拽起男人,推他往门边走。
可惜男人高大,身子沉重,又会武,脚下象是生了根似的,推不了一下。
他不但不走,还说:“你推我有什么用。违抗皇命是要杀头的。难道你希望我被砍头?”
“”姚青凌牙再尖利也斗不过他这句话。
她呼了口气,坐下来,瞧见茶壶,用壶口对着嘴灌水。
蔺拾渊看她又委屈又难受的样子,不逗她了。
他抱着青凌道:“事情还没有发生,你愁什么。”
姚青凌睨他一眼:“可这种事情,迟早要发生。”
“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便带上你和昭儿,逃婚。”男人用散漫的,浑不在意的语气说着,然后忽然严肃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你愿意吗?”
她汲汲营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为了更好的未来,为了不被人欺负。
可是,要她在转眼间放下这一切,她舍得吗?
姚青凌望着男人,抿着唇角,她回答不了。
她问自己,愿意吗?
如果未来是坦途,如果只是粗茶淡饭,一家人开心地在一起,象个普通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想,她是愿意的。
就如同在西南时,曾经的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就打破了。
战火,将她的家,将家的温情焚烧殆尽,留下的,是一个残破不安的灵魂,孤零零的。
寄人篱下,被人欺负,再也没有能保护她的人。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她温柔的,想要保护她的展行卓,却是转瞬就变脸。
姚青凌压了压唇角,反问他:“你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能站在金銮殿内。你努力了那么久,舍得因为我和昭儿,就放弃这一切吗?”
“不怕无法面对蔺俏,无法面对你的祖宗们吗?”
蔺拾渊微微眯眼。
四目相对,他也没有回答她。
沉默了许久之后,姚青凌笑了笑,先打破了沉默。
“你说得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愁什么。新年还没过呢,找什么晦气。”
她在桌上的食盒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粒松子糖塞进了男人的嘴里,再自己吃一粒:“新年么,就是要甜甜蜜蜜的。”
“我跟你说,我是第一次吃到皇家的席面,还以为山珍海味,尽是我没有吃过的。结果也就那回事,我后来都吐”青凌皱了皱眉毛,小手在嘴边扇了扇,“做皇帝看来也没有那么好,连口热菜都吃不上,你说是不是?”
蔺拾渊嘴里含着糖,瞅着她。
她有意岔开话题,他也便配合她,点了点头道:“我也是第一次吃席面。还不如我在南境时,那些地方老儿请的宴席。我跟你说,我吃过鲸鱼肉。”
“鲸鱼肉?”青凌瞪大了眼睛,倏地来精神了。
她是真没吃过,鲸鱼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蔺拾渊拿来了纸笔,画了一条大鲸鱼,姚青凌盯着看了半天,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比船还大的鱼。
“这么大,要怎么捕捞啊,船不就翻了吗?”
“这么大的鱼,吃什么才能长这么大啊?”
“它吃人吗?”
“”
青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另一头。
展行卓回新府。
府中,却不见周芷宁的身影。
连骁儿也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留在了金满堂。
展行卓心头一阵烦躁:“整天就知道往外跑。”
下人说,周芷宁带着骁儿去看花灯了,突然下雨,应该是堵在路上了。
鸣鹿说:“二爷,这么晚了,去接周姑娘回来吗?”
展行卓回府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可到底还是担心周芷宁,接着又出去了。
马车还没进马棚,又给拉出来。
夜雨茫茫,灯笼都被浇熄了,出门赏灯的游人要么早早回了家,要么在店铺躲雨,要么撑着伞快跑回家。
展行卓的马车要躲避行人并不好走,不时传来骂人的声音。
展行卓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忽然想起来,他曾送给姚青凌一只灯笼。
今夜若不是躲雨,若不是他强拉着她,姚青凌根本不会坐他的马车。
这是昭儿过的第一个新年,他应该送一盏花灯给她的。
他又想起来,每当逢年过节,姚青凌都是独来独往。
她躲在她的院子里,做灯笼给她自己玩,不允许别人碰。
他曾斥责说她脾气古怪。
可似乎,依稀想起来,他送她的灯笼,被周芷宁弄坏了。从那以后,她便成那样了。
可那些年月,是他陪着周芷宁太多,将她给遗忘了。并非她独来独往,而是她只能这样。
她不说什么,从不愿给他添麻烦。
那些年节,她出门在外,是否被突然而来的雨耽搁在路上?
好象是有的。
她回来晚了,他照顾完周芷宁母子,看到她一身狼狈地回来,却说她只知道往外面跑,不会照顾家里的客人,失了礼数。
展行卓忽然觉得胸口闷着难受。
“停车。”展行卓吩咐车夫。
鸣鹿看他捂着胸口,顿时急了,扶着他问:“二爷,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那,那奴才去找周姑娘,您先回府休息。奴才再去找李大夫,叫他去给您瞧瞧。”
展行卓摇了摇头:“没事。”
他看一眼外面,此地是个狭窄巷子,游人不多,挂着的灯笼也少。
路边的小酒铺还没关门,里面有几个客人。
展行卓说:“我在这坐会儿,你去找她。找到后再过来。”
说着,就掀了帘子下去了,连伞都没拿。
鸣鹿看他模样比平日还古怪,那身影象是丢了魂似的。
他回神,急忙拿了伞下去追他:“二爷,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