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年的夏天,来得格外酷烈。太阳如同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干裂的大地。
田里的庄稼蔫头耷脑,卷曲的叶子蒙着厚厚的尘土,河床裸露着皲裂的胸膛,连四合院里的老槐树,叶子都打了卷,没精打采地垂着。
人们心里那根关于粮食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
然而,就在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傍晚,天色骤然阴沉下来。浓重的、铅灰色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低低地压向屋檐。
起初是几滴豆大的雨点,试探性地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溅起细微的尘土。紧接着,仿佛天河决了口,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下雨了!下雨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瞬间,整个四合院,乃至整个四九城,都沸腾了!人们从屋里冲出来,顾不上被淋湿,仰起头,张开双臂,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仿佛在接受最神圣的洗礼。
孩子们在雨地里欢快地奔跑、跳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大人们则忙着拿出所有能接水的家伙什——水缸、木盆、铁桶甚至洗脸盆,摆满了院子。
“好啊!好啊!这下庄稼有救了!” 前院阎埠贵扶了扶被雨水打湿的眼镜,激动得嘴唇哆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秋后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和沉甸甸的谷穗。
中院易中海也站在屋檐下,看着如注的雨帘,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场雨,或许真能缓解迫在眉睫的粮荒,院里因捐款事件而对他产生的抵触情绪,或许也能被这甘霖冲淡一些。
西跨院里,李平安抱着儿子站在门口,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久违的湿润和泥土的芬芳。林雪晴在一旁,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这场雨真是及时雨,希望能多下几天。”
“恩,”李平安点点头,“地里的旱情能缓解不少,秋收总算有点指望了。” 他心中也安定了几分,粮食危机若能缓解,社会秩序也能更稳定,他肩头的压力也能轻一些。
这场大雨,酣畅淋漓地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院子里积水深深,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被这雨水冲刷得松动了许多。
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或者说,有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后院许大茂,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渐渐变小的雨势,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眼神闪铄,心里翻腾着另一个念头。
这场雨带来的希望是属于那些安分守己、指望地里刨食的人的,可管不着他许大茂的“终身大事”。
他瞥了一眼屋里正在收拾碗筷的王翠花。这个农村来的寡妇,干活是一把好手,嗓门也洪亮,当初要不是……许大茂一想到当初那件事,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那还是前年他下乡放电影的时候。王翠花所在的村子请他多放一场,晚上招待他喝了点酒。迷迷糊糊间,他好象被扶进了王翠花的屋子……第二天一醒,就被王翠花和她那几个本家兄弟堵在了屋里,说他耍流氓,要送他去公社法办!
许大茂当时就吓傻了。这年头,流氓罪的帽子扣下来,他这辈子就完了!他苦苦哀求,最后对方逼着他写下一张“认罪书”,承认自己“酒后无德,欺负寡妇”,还硬生生讹了他五百块钱!那是他几乎所有的积蓄!最后,为了捂住这件事,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娶了王翠花。
可这日子,他过得憋屈!他许大茂,堂堂轧钢厂放映员,文化人,长得也不赖,怎么能跟一个乡下寡妇过一辈子?每次看到王翠花那样子,听到她那高门大嗓的说话声,他就觉得丢人!
尤其是看到院里李平安娶了林雪晴那样有文化又漂亮的医生,傻柱也娶了马冬梅那样利索的姑娘,他心里就更不平衡了。
“必须离!这婚必须离!” 许大茂在心里呐喊。可是,那张要命的“认罪书”还在王翠花手里捏着呢!那玩意儿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剑,一旦捅出去,他工作不保,还得进去吃牢饭!
他眯着眼睛,盯着王翠花忙碌的背影,脑子里飞速盘算。王翠花不识字,那张认罪书她肯定当宝贝似的藏着,具体藏在哪儿呢?炕席底下?衣柜夹层?还是她带来的那个旧木箱里?
得想办法把那张纸偷出来,一把火烧了!只要没了这证据,他许大茂就能挺直腰板说话!到时候,是离婚还是怎么着,还不是由着他?一个农村寡妇,没了拿捏他的东西,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等离了婚,凭他许大茂的条件,怎么着也得找个像林雪晴那样,有文化、有工作、模样周正的城里姑娘!那才叫过日子!
“大茂,站门口发什么愣呢?雨停了,把院里积水扫扫。” 王翠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许大茂回过神,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哎,这就扫,这就扫。” 他一边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一边在心里冷笑:扫?扫你个头!等老子找到那张纸,第一个就把你扫出门去!
他假装卖力地清扫着院里的积水,眼睛却象探照灯一样,偷偷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查找着可能藏匿那张“催命符”的地方。
雨水带来的清凉和希望,丝毫没有浇灭他心中那团名为“自私与背叛”的邪火,反而因为环境的暂时舒缓,让他觉得实施自己计划的时机,似乎正在成熟。
甘霖普降,万物盼生。但在这座四合院的角落里,一颗肮脏的祸心,却如同雨后滋生的毒菌,正在阴暗处悄然膨胀。
许大茂的离婚计划,在这片久旱逢甘霖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和卑劣。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东西,即使烧掉了纸张,也抹不去曾经发生的事实;而算计他人者,也终将被自己的算计所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