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的孕吐来得又凶又急,象是要把胃袋翻个底朝天。这天早晨,刚闻到点儿棒子面粥味儿,她就捂着嘴冲出门,扶着院里那棵老槐树呕得昏天暗地,酸水灼得喉咙生疼。
她这反应,可把一个人乐坏了——贾张氏。
这老婆子象是打了胜仗的老母鸡,立刻扑棱着翅膀满院宣扬开了。“哎呦喂!大伙儿快瞧见没?我家淮茹这反应,吐得那叫一个厉害!”她拍着大腿,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酸儿辣女,老话儿说得多准!这铁定是怀上我们老贾家的大金孙了!我们东旭有后啦!”
她那得意劲儿,仿佛贾家已经抱上了传宗接代的胖小子,连带着她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泛着油光。
正在水槽边刷牙的许大茂,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接话:“贾大妈,您这锣鼓敲得也太早了吧?酸儿辣女?我看是馋虫闹肚才对!生出来带把儿才算数,万一是个‘半吨’(丫头片子),您这锣鼓家伙事儿不白准备了?”他惯会泼冷水,专往人心窝子上戳。
中院正在练摔跤架势的傻柱(何雨柱)也嘿嘿一乐,抡着骼膊搭腔:“就是!许大茂这话糙理不糙。贾大妈,您那金孙要是个穿裙子的,您这通显摆,到时候脸往哪儿搁?可别学那孙猴子,官封‘弼马温’——不知是几品,空欢喜一场!”他这浑人,引经据典都是歪的,但损起人来毫不含糊。
院里其他人家,虽表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这贾张氏平日就刻薄跋扈,一张嘴得罪半个院的人。如今见她这般张扬,不少人暗地里都撇撇嘴,甚至有人恶趣味地祈祷:“最好生个丫头,杀杀这老虔婆的威风!”“看她还能嘚瑟几天!”
贾张氏被许大茂和傻柱一唱一和气得够呛,三角眼一翻,啐道:“呸!你们两个光棍汉懂个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家淮茹这胎相,一看就是儿子!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她骂骂咧咧,心里却盘算起另一件事。
眼珠子一转,她扭着肥硕的身躯就奔了易中海家。一进门,脸上立刻堆起谄媚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笑容:“一大爷,您忙着呢?”
易中海正端着搪瓷缸喝茶,见她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老嫂子,有事?”
贾张氏一拍大腿,开始唱念做打:“哎哟,一大爷,您可是东旭的师傅,是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现在淮茹怀上了,这可是咱们院的大喜事,您说是不是?可您瞅瞅我们家那条件,东旭那点工资,哪够给孕妇补充营养啊?这大人吃不饱,饿着我那大金孙可怎么办?您这当师傅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她这话说得,直接把易中海架在了火上。既点明了他作为师傅的责任,又扣上了“院里大喜事”和“一大爷”身份的大帽子。
易中海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腻味。他知道贾张氏这是来打秋风,可这话头他不好直接驳斥。维护院里“尊老爱幼”、“互帮互助”的表面和谐,是他这个“一大爷”的立身之本。要是处理不好,落下个不关心徒弟、不顾大局的名声,他这脸面往哪儿放?
他沉吟片刻,脸上挤出一丝和煦的笑:“老嫂子说得对,淮茹怀孕是大事,营养得跟上。”他转头对一大妈使了个眼色,“去,给老嫂子装五斤白面,再拿十块钱。算是我这当师傅的一点心意,给淮茹补补身子。”
一大妈心里也不情愿,但碍于老伴的面子,还是默默去里屋拿了东西。
贾张氏一把接过沉甸甸的面袋子和那沓零票,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奉承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哎呦!还得是一大爷!明事理,疼小辈!我替东旭和淮茹,还有我那没出世的大金孙谢谢您了!您真是咱们院的定海神针!”
她千恩万谢地出了易家门,那腰杆挺得比刚才更直了。
然而,这白面和钱,压根没进秦淮茹的嘴。
贾张氏拎着面袋子,脚下生风,却没直接回家。她先是把白面藏回自家柜子底层,嘴里嘟囔着:“这么好的白面,给那馋嘴婆娘吃了也是浪费!留着慢慢吃。”然后,她捏着那十块钱,鼻子嗅了嗅,仿佛闻到了什么绝世美味,脚下一拐,径直出了四合院大门,直奔胡同口的卤肉铺子。
没多久,她就拎着个油乎乎的纸包照顾隐秘的角落自个吃,那浓郁的卤肉香气,隔老远就能闻到,勾得胡同里的野狗直咽口水,旺旺叫。
贾张氏吃的满嘴留香,等吃完后,贾张氏把嘴擦干净,左顾右盼,害怕被人发现似的,才心满意足回家。
秦淮茹吐得脸色发白,浑身无力地回到屋里,想找点吃的压一压。却只见桌上放着几个冰冷的窝头,一点油星儿都没有。她疑惑地问:“妈,一大爷不是给了白面和钱吗?能不能……”
贾张氏嘴里还嚼着肉,含糊地打断她:“你懂什么!那白面金贵,得留着关键时刻吃!那十块钱,妈给你收着呢,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现在怀孕,吃得太油腻不好,对孩子不好!凑合吃点窝头得了,我们那时候怀孩子,能有窝头吃就不错了!”
秦淮茹看着婆婆油光锃亮的嘴角,再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卤肉香气,心里跟明镜似的。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悲凉瞬间淹没了她。她为这个家操劳,怀着孩子受尽辛苦,却连一口象样的吃食都捞不着。婆婆嘴里喊着“大金孙”,做的却是连孕妇营养都要克扣的缺德事!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低下头,默默拿起那个硬邦邦的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味同嚼蜡。那卤肉的香味象是一种残酷的嘲讽,萦绕在她周围,提醒着她的卑微和无奈。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心里一片冰凉,对这个家,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茫然和恐惧。这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真的是福气吗?
而此刻,西跨院里飘出的,却是家常菜的朴实香气。李平安下班回来了,正在水槽边洗手,林雪晴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炒着青菜,滋滋作响,烟火气十足。
李平安吸了吸鼻子,似乎也隐约嗅到了从中院飘来的那股不和谐的卤肉味,又看了看自家锅里的清淡小菜,摇了摇头。他对正在摆碗筷的妹妹李平乐说:“看见没,有些人,心坏了,吃再多肉也补不回来。”
李平乐撇撇嘴:“就是!贾老婆子真不是东西!拿了一大爷给秦姐补身子的钱,自己偷偷吃肉!亏她喊得出‘大金孙’!”
林雪晴关掉火,把菜盛进盘子,语气平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她递给他们兄妹俩筷子,“吃饭吧。”
温暖的灯光下,简单的饭菜,却透着一种踏实和安宁。这与前院中院那虚伪的眩耀、自私的算计、无奈的悲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四合院的夜晚,就在这复杂的人间烟火气中,缓缓沉静下来,只有不知谁家孩子的啼哭和贾张氏隐约的饱嗝声,还在夜色里微微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