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调任后勤岗位的消息,如同在四合院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大石头,激起的涟漪一圈套着一圈,久久未能平息。
表面的议论声或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弱,但那水面下的暗涌与每个人心底被搅动的波澜,却远未停止。
对于秦淮茹本人而言,后勤部门的工作环境,与嘈杂、油腻、充满铁腥味的车间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没有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同事们压低嗓门的交谈。
她的工作是登记办公用品领用,清点库存,活儿不重,甚至可以说有些清闲。身上不再沾满油污和金属碎屑,指甲缝里也干净了,连呼吸都似乎顺畅了许多。
工级提升带来的工资上涨,更是实打实地缓解了贾家那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
至少,这个月买粮买煤时,她不用再象以前那样,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还得厚着脸皮去央求易中海或者算计着车间那些男人的小恩小惠。
然而,这份“轻松”与“宽裕”背后,是她无时无刻不背负着的沉重枷锁。每当有男同事,特别是那些知道她底细、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某种暧昧意味的同事过来领东西,借故和她搭话时,秦淮茹都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
她必须强装镇定,挤出职业化的微笑,应对那些可能并无恶意、却总能让她联想到李怀德那间办公室的目光和话语。
李怀德并没有频繁地找她。他是个精明而谨慎的人,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只是在某些午后,当办公楼里大部分人都昏昏欲睡时,他会让秘书过来,叫秦淮茹去他办公室“核对一下后勤物资报表”。
每一次走向那扇门,秦淮茹的心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脚步虚浮,背后仿佛能感受到无数道无形的、带着鄙夷和嘲讽的视线。
交易就是交易。她付出了代价,得到了回报。可这回报,吃起来却如此苦涩,如同掺了沙子的米饭,每一口都硌得喉咙生疼。
深夜独自一人时,那被侵犯的屈辱感和对自身选择的厌恶,便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可天一亮,看到孩子们能吃上一顿稍微象样的早饭,看到棒梗因为有了新铅笔而暂时收敛的顽劣,她又不得不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戴上那副麻木而顺从的面具,继续这饮鸩止渴的生活。
四合院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从未真正停止。只是从最初明目张胆的议论,转为了更隐蔽的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瞧见没?贾家媳妇今天又穿了件新罩衫,虽然是布的,可颜色鲜亮着呢!”
“后勤就是油水足啊,这才去几天,气色都好了不少。”
“哼,那是‘辛苦’换来的!也不知道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小声点!让人听见!不过话说回来,她要真能靠着李厂长把这日子过起来,也算她有‘本事’……”
这些话语,像看不见的针,时不时就扎秦淮茹一下。她尽量低着头,加快脚步,避免与那些长舌妇目光接触。婆婆贾张氏的态度则更加矛盾而现实。
一方面,她享受着儿媳涨工资带来的实际好处,饭桌上能多见点油腥,她藏私房钱的匣子也稍微充实了些;另一方面,她又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焦灼的恐惧中,生怕秦淮茹翅膀硬了,或者被李怀德完全笼络住,一脚踹开贾家这个烂摊子改嫁。
于是,贾张氏采取了更严密的“盯防”策略。秦淮茹下班回来晚一点,她就要盘问半天;秦淮茹偶尔买点东西,她也要打听价钱,生怕她藏了私房钱。她不再明着骂秦淮茹“不守妇道”,但那眼神里的警剔和掌控欲,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窒息。
她唯一坚持的,就是反复催促秦淮茹去医院“上环”,仿佛那一道冰冷的金属环,就能锁住秦淮茹的人和贾家虚幻的“名声”。
易中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秦淮茹脱离车间,等于脱离了他最直接的影响力范围。
他在厂里依旧是受人尊敬的八级工,但在掌控四合院格局,尤其是拿捏贾家这枚重要棋子方面,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曾试图找秦淮茹谈过一次话,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脚踏实地”、“注意影响”,但秦淮茹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应着,那态度分明是疏远和敷衍。
易中海知道,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帮扶”对象,也失去了部分通过帮助贾家来彰显自己“道德高度”和维系院内平衡的筹码。这让他颇为郁闷,连带着对李怀德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而西跨院的李平安,依旧是那片喧嚣与算计中,最沉静的存在。他对中院的风波充耳不闻,对厂里的流言蜚语视而不见。他的世界,似乎就只有那么大——单位,家庭。
每天下班回来,他要么陪着儿子李耀宗在院里练习蹲马步,纠正他略显稚嫩却已有几分架势的拳脚;要么就抱着小女儿暖晴,在院里踱步,指着枣树、屋檐,用低沉温和的声音教她认东西。林雪晴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回协和医院上班。西跨院里,总是弥漫着一种井然有序、温馨安宁的气息。
偶尔,前院的闫埠贵或是中院的谁,会试图跟他聊起秦淮茹的事,语气里带着打探或是寻求认同。李平安通常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或者干脆把话题引开:“三大爷,您那盆茉莉过冬可得注意了。”“傻柱,今儿这红烧肉味儿够正的啊。”
他的态度明确而坚定:不评价,不参与,不揽事。只要不触及他的家庭,不影响院子的基本安定,不闹到需要保卫科出面,外面的是是非非,于他而言,不过是随风而过的尘埃。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守护好他的妻儿,教导好他的子女,在这变幻的时局中,为家人撑起一片稳固而温暖的天空。
于是,在这座四合院里,白天,秦淮茹在后勤办公室的光鲜与煎熬中挣扎;夜晚,她在贾家逼仄屋子的压抑与算计中喘息。而易中海在失落中谋划,贾张氏在恐惧中控制,其他人在闲言中满足着自己的窥私欲。
唯有西跨院,灯光明亮而温暖,拳脚声稚嫩却坚定,孩子的笑声清脆而无忧。那方小小的天地,仿佛自成一体,隔绝了外界的污浊与纷扰,在这六三年的寒冬里,静静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不容沾污的光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