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的命令如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递到山东和河北的各个府县:
督师洪行河北山东各府县捉拿逃兵檄
为捉拿潜逃士卒事。
照得:
建虏犯境,王师云集。近查各营士卒,竟有罔顾军法、私遁潜逃者。此辈溃散乡野,非惟削我锐气,更恐滋扰地方,为患匪浅。
今特饬河北、山东所辖府、州、县官民人等:
一、即日严查辖境,悬赏购线。凡擒获逃兵一名者,赏银五十两;报信引拿者,赏银二十两。
二、邻佑乡保,须互察举发。知情容隐不报者,与逃兵同罪。
三、若有胆敢藏匿逃兵,供其衣粮、窝顿巢穴者,罪加一等,依律从重治罪,决不宽贷。
夫军法如山,民命攸关。尔等官民宜共体时艰,肃清奸宄。倘有徇情匿纵,一经察出,定以通敌论处,官则革职拿问,民则就地正法。
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
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洪承畴行
在这份命令下达的同一天,洪承畴移营至保定府。
这座不久前经历了战火的城市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机,丝毫看不出一点劫后馀生的样子。
这次洪承畴倒是允许士兵们进城了,毕竟这里不是北京,倒也不必担心他们惹出太多乱子来。众军士们自然都个个兴高采烈。
“唉,听说保定有种叫驴肉火烧的东西,特别好吃,咱哥几个要不要去尝尝?”
“据说本地的鲢鱼非常好,我打算弄几条。”
“行了行了,现在哪里给你整鲢鱼,冰还没化开呢。”
“可我更喜欢鱼。”
“那是因为你小子没吃过驴肉。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这么说,你吃过龙肉?”
“不是,我这叫比喻,懂吗?”
“得了吧你……”
洪承畴倒是无心去调查本地除了驴肉火烧之外都还有些什么特色美食。毕竟,他此刻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得知总督来此,保定知府王士章连忙亲自率本地官绅出迎,并引着洪承畴一行来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总督行署。
洪承畴一路上认真关注着街道两旁,只见两旁的屋舍倒也整齐,街道也十分干净,执勤的士兵和衙役的精神面貌也算得上说得过去。
到了行署,安顿已毕,洪承畴对王士章说道:“有劳王知府费心了。”
王士章连忙躬身答道:“督师此言,实在是折煞下官了。下官做的这些事都是本分,如何敢负得起‘有劳’二字?若督师还有其他需要下官的地方,下官定然尽力而为。”
洪承畴见状,便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说道:“目前建虏虽然已经退兵,但未知何时还会再来,因此各地勤王兵马仍然聚集于河北、山东,合计可十八万之多。然而大军征战,所需饷银甚巨。”他沉郁地继续说道,“如今兵部、户部都已经空虚了,根本拿不出足够的饷银。徜若银子不够,军心便会涣散,士兵便会逃亡。更糟糕的是,他们很可能会变成贼寇,届时对地方的危害将是难以想象的。”
王士章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了洪承畴的意思,答道:“督师所忧虑的,也正是下官这些日子在想的。昔日建虏入保定,下官招募民间丁壮守城,府库银钱为之一空,不得已向本地几家头面士绅借钱,方才解了燃眉之急。”
此言正中洪承畴下怀——当然,他的想法并不单纯是“借钱”。
“本督初到保定,民情不熟,不知本地哪几家士绅有钱,还请王知府介绍一二。”
王士章介绍道:“第一位是郑贞,他本是万历年间宣大总督郑洛之孙,他虽然没当过什么官,但凭借着祖上的遗产,在保定、顺天、真定等地都有许多田产和生意,据说他的财产总共有二三十万两。”
“哦。”洪承畴微微点头。这位郑总督本人他倒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后人居然不做官只管赚钱了。
“第二位要数高和盛,他是嘉靖年间担任河东陕西都转运盐使司判官的高灿的孙子。”
“高灿?”洪承畴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他是不是有个叫高耀的哥哥,嘉靖年间曾任户部尚书?”
“大人所言不差。”
“继续说。”
“高和盛在天启年间曾经当过知州,后因丁父忧而返乡,从此不再出仕。坊间传闻他的财产有一二十万两。”
“都是现银?”洪承畴问道。
“应该是,但都是些传闻,无人知道其真实性究竟如何。”王士章的语气里略带些无奈。
“行吧。”洪承畴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
“第三位是金毓峒,祖金山、父金铨均曾经担任过户部主事,本人于崇祯七年中三甲第七十一名进士,授大理寺观政,同年任中书舍人。崇祯十年丁母忧离职回乡,前两日刚刚服阕。据说他的父亲金铨……”王士章故意加重了语气中的不确定成分,“为官不太廉洁,家中财产积攒了十几万。”
“这便是当时保定府的三家主要债主。”
“他们都借了多少钱?”洪承畴问道。
“各借了六千两,目前尚未还款。”
“三个人总共才借了一万八千两,这相较于他们的财产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啊。”洪承畴冷哼一声。
王士章摇了摇头:“大人有所不知,他们的财产,大多是田宅古玩字画珍宝之类,能拿出来的现银并不多,一次性借六千两确实不算少了。”
洪承畴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没有充分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在西安的时候轻松弄来了十几万两银子,导致他对明末多数富户的财产情况实际上并没有特别准确的认知。特别是多数财产都不是以现银的形式存在的这一问题——不是银子的财产,意义其实是不大的。就算是变卖,也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愿意买它们的人才行。
“还真是有点难办啊……”洪承畴心想,“看来我是必须要搞点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正在这时,王士章又说道:“目前府库实在空虚,根本拿不出银子来还,那三家如何肯再出钱?”
“我倒是有个主意。”洪承畴的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这样,王知府,你且以我的名义发三份请帖给他们,让他们明天到我的行署赴宴。”
“明白。”王士章心下意识到洪承畴要摆鸿门宴,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便领命去了。
王士章走了后,洪承畴又唤来众将吩咐一番,接着又召来周文清面授机宜。
周文清听了洪承畴的吩咐,大惊失色:“督师,这样做……”
“把债主都干掉了,那不就没有债务了吗?顺便还能拿到一笔更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