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情况?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一名亲兵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怀里,手指按上匕首的剑鞘。
“不是,咱们有什么好怕的,说了咱们是官军,官府还会抓咱们?”林贵已经拿起筷子,将一块羊肉送进了嘴里,“快点吃快点喝,然后赶紧回营。要是回去晚了,万一被李大哥发现可就不好办了。”
“我记得你来之前可说要把北京城逛个遍的啊。”沉六合捉狭地笑了起来,“我当时问你回去之后怎么与李统领交代的时候,你还说什么不妨事,李统领同意你出来,搞了半天……”
沉六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餐馆外传来的一阵呵斥声打断了:
“妈的!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走!快点的,听到没有!”
“妈的,吃个饭都不安生!”林贵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店外瞧。沉六合和另外几个士兵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街面上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官差,手持棍棒、鞭子,正骂骂咧咧地推搡着几个衣衫褴缕、被反绑双手的人前行。那些被绑着的人个个垂头丧气,脸上带着淤青,身边还有几条狗在吠叫。周围零星有几个百姓远远地躲着看热闹,指指点点,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嘿,还真是抓逃兵的。”林贵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对付眼前的面条和酒肉,“晦气,不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
其他几个亲兵也都回到座位上拿起了筷子,惟独沉六合却依旧皱着眉头,目光紧紧跟随着那队官差。
“不对劲……不对劲……”沉六合喃喃自语。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被绑者的侧脸上。虽然那人低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沉六合还是觉得这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
“等等!”沉六合猛地失声惊叫起来。
“咋了,沉哥?”旁边一个嘴里还塞着羊肉的亲兵含糊不清地问道。
林贵也诧异地抬起头:“老沉,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几个逃兵有啥好看的?”
沉六合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店门口,对着那个人仔细打量起来。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那个被绑者额前的乱发,露出了整张脸。
“柱子!是王柱子!”沉六合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听了这话,林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桌椅一阵乱响。其他几个亲兵也纷纷丢下碗筷,涌到门口。
“哪儿呢?柱子在哪?”林贵挤到沉六合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王柱子正被官差粗暴地推搡着,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在他们还是农民军的时候,林、沉二人就和王柱子相识了。当年他们一起在黄土坡上啃过糠咽菜,一起在官军的围剿下钻过山沟,后来林、沉随着李万庆离开陕西,转战河南、湖北,又来到陕西投奔洪承畴,就失去了和王柱子的联系,只是后来从张天琳手下的几个人那里打听到,王柱子追随祁总管向官军投诚,被编入了曹变蛟部下。
“真是柱子!”林贵大怒,“他娘的!他不是在曹总兵麾下吗?怎么被抓起来了?”
只见王柱子步履蹒跚,脚上似乎还带着伤,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一个官差见他走得慢,不耐烦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下去。
“住手!”林贵暴喝一声,震得那官差动作一僵。随即,林贵一个箭步就冲出了餐馆,沉六合想拉都没拉住。
沉六合见状,连连叫苦。他知道林贵这人的火爆脾气一旦上来,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去的。他深吸一口气,对身后几个亲兵低声喝道:“都沉住气!听我命令行事!”说罢,也快步跟了出去。
街面上,那队官差被林贵这一嗓子吼得停下了脚步。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听了这一声吼,立即转过身,打量着突然闯出来的林贵等人:“你们是什么人?敢阻拦官差办案?!”
林贵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王柱子面前。
“柱子,咋回事?他们为啥抓你?”林贵看着兄弟这般模样,心头火起。
那班头见林贵无视自己,厉声道:“呦!哪来的狂徒?此人乃是曹变蛟总兵麾下逃兵,我等奉命将其捉拿归案!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起锁了!”
“放你娘的屁!”林贵猛地扭头瞪向班头,眼中冒着凶光,“逃兵?你哪只眼睛看见他逃了?再说了,曹总兵的兵,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顺天府来抓了?军中的事,自有军法处置!”
班头被林贵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随即又强装镇定起来,冷笑道:“如今京畿不稳,逃兵溃勇为祸地方,上官有令,凡遇逃兵,不论隶属何处,一体擒拿!你们几个再敢阻挠,便是同罪,届时一并锁了去!”
这时,沉六合也走了过来
他比林贵冷静得多,先对那班头拱了拱手,接着语气平和地说道:“这位班头,在下保定总督洪大人麾下楼烦营哨长沉六合。”他指了指王柱子,“这位兄弟我等认得,确是曹总兵部下。不知他犯了何事,竟遭顺天府擒拿?若真是逃兵,也该由曹总兵军法从事才是正理。”
“洪大人?”班头听到这个名头,脸色微微变了变,语气也缓和了些,:“原来是洪督师的部下。失敬。不过,上命难违。此人确系我等巡查时发现形迹可疑,盘问之下又无腰牌凭证,自称曹部士卒却又说不清番号,故而拿下。是否逃兵,带回衙门一审便知。”
“形迹可疑?无凭证?”林贵歪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班头,“老子看你才形迹可疑!柱子,你的腰牌呢?”
王柱子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沙哑:“林……林哥……饷……饷银半年没发全了……营里弟兄们饿得受不了……我……我只是想出来找点吃的……腰牌……也许是挣扎时掉了……”
此言一出,林贵和沉六合等人顿时明白了。
又是欠饷!
曹变蛟部远道而来,粮饷不继,士兵们不得已外出觅食,却被如狼似虎的官差当逃兵抓了。
“只是……他们为何会到这京城里来?”沉六合愈发困惑,正要继续询问,林贵却对着班头先怒吼起来:“听见没有?还不把人放了!”
班头也不客气,怒喝道:“休得胡言乱语!欠饷与否,自有上官计较!我等只知奉命拿人!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