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真正的战斗·下(1 / 1)

临清城外,洪官营。

初冬的薄雾尚未散尽,校场上已是铅子破空声与弓弦嗡鸣声交织。数百名士兵分为两队,一队持鲁密铳进行轮番射击,另一队则挽起大弰弓,对着五十步外的草人箭靶倾泻着箭雨。

贺年按刀而立,冷峻的目光扫过场上每一个士兵的动作。

他至今仍记得从西安出发前,洪承畴将那批四百多名“出身清白”的新兵拨给他时,自己那份“终于能带正经兵”的欣慰。然而,不过几天相处,他便窥见了真相——这四百多人,十之八九都曾“落过草”,只不过“从贼”时间有长有短而已。实际上,当时洪承畴招募到的一千八百多人中的大多数,都有过“贼寇”背景,只不过其中大部分害怕洪承畴不收甚至反手柄他们砍了,因此没说实话。

初闻此事,贺年只觉胸口堵得慌,一种被欺骗的恼怒和根深蒂固的成见让他几乎想立刻去找洪承畴问个明白。但连日操练下来,事实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贼军”。这些人不仅单兵技艺远胜普通农夫,学习火器、战阵也远比想象中快,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军令的理解和执行,竟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服从,仿佛早已习惯了某种严苛的秩序。

尤其让他困惑的是这些前“流寇”的军纪:抢掠、酗酒、斗殴者寥寥,反倒比许多号称“王师”的官军更为整肃。

同样的转变也发生在对张天琳和李万庆的看法上。起初,他对这两位名号响亮的“巨寇”统领心存芥蒂,接触后却发现,张天琳心思缜密,李万庆勇猛直率,皆是难得的将才,相处起来反比某些阳奉阴违的官军将领更为痛快。

可越是如此,贺年对洪承畴的困惑就越发深重。那个在陕西以雷霆手段镇压流寇、动辄斩首示众的洪督师,如今仿佛换了个人。对临阵脱逃的知州苏铨,最终只是让其“丁忧”了事;对临清卫吃空饷、以流民充数的惊天弊案,竟也未有深究,只是将可用之兵交由邓之荣整训了事。还有之前张家堡“行贿”熊文灿之事……这一切,都与贺年记忆中那个洪亨九相去甚远。

“各队射术、铳法已考核完毕,成绩在此。”一名哨长呈上记录。

贺年接过,粗略一扫,成绩竟比预想还好。他压下心中杂念,吩咐道:“令鸟铳队加练快速装填,弓箭队练习三十步内速射。午后,各队互换器械操练。”

“得令!”

就在这时,一骑斥候飞奔入营,滚鞍下马:“报!贺统领,我等前出三十里哨探,沿途只见北面逃来的难民络绎不绝,问及虏情,皆言语混乱,只知清军已破衡水,烧杀甚惨,具体兵势、动向,无人能说清。”

贺年眉头紧锁,挥退斥候。敌情不明,乃兵家大忌。这些难民带来的信息支离破碎,除了加剧恐慌,于战事并无大益。他正沉吟间,忽见营门外数骑驰来,当先一人正是洪承畴。

“大人。”贺年快步上前,抱拳施礼。

洪承畴勒住马,目光扫过校场上操练的士兵,微微颔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吗?”

“回大人,目前没有确切消息。只知建奴仍在直隶境内扫荡,难民称其已攻破衡水,烧杀抢掠。景州方向,暂无动静。”

洪承畴“恩”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多派斥候,广布眼线,务必弄清虏骑主力动向。”

话音刚落,又一骑快马如飞而至,马上骑士汗透衣背,高举一封插着羽毛的信函:“急报!山东巡抚颜大人加急文书!”

洪承畴接过信,拆开火漆,迅速浏览。

“颜继祖信中说。”洪承畴将信缄递给贺年,声音平稳无波,“建奴不下二万人正沿运河而下,直逼德州。他麾下仅有标营三千并些许乡勇,自忖难敌,故向我求援,言辞恳切,近乎哀告。”

贺年心中一震。二万清军!若真扑向德州,以颜继祖那点兵力,绝无幸理。他抬头看向洪承畴:“大人,德州若失,临清唇亡齿寒!是否……”

洪承畴却抬手打断了他,目光望向东北方向,仿佛能看到德州城下的景象。

他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按他知晓的“历史”,而是从临清附近进入山东,攻占东昌,接着围困了济南,颜继祖全程奉命防守德州,却守了个寂寞,事后还因此被弃市。

“可别来连累我,我还想活着呢。”洪承畴心想。

“昨日有虏骑数十突至城下,袭杀撤离百姓,状况颇惨……更有五六骑突入城内,四处纵火。虽被歼灭,然军民震恐,人心惶惶……”贺年读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虏骑竟敢如此猖獗!看来其兵锋确已逼近!”

洪承畴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颜继祖是否因恐慌而误判了形势?抑或……清军的战略真的因某些未知因素而改变了?

“聚将。”洪承畴沉声下令。

很快,周文清、邓之荣以及楼烦四营统领张天琳、李万庆、贺年、洪盛齐聚临时搭建的军帐之中。

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气氛。

洪承畴将颜继祖的求援信传阅众人,而后道:“情况便是如此。颜抚台求援,言语迫切。德州安危,关乎山东门户,亦与临清休戚相关。是否救援,如何救援,诸位有何见解,尽可直言。”

帐内顿时议论纷纷。

张天琳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大人!唇亡齿寒之理,显而易见!德州若失,虏骑便可长驱直入,揉躏山东腹地,届时我临清孤城难守!末将以为,当速发精兵驰援!”

李万庆摩挲着刀柄,粗声道:“颜继祖那三千标营,我看够呛能顶住鞑子两万大军。咱们不去,德州必破!咱们这两千多骑兵,虽然人少,但都是能打的,加之邓佥事正在整训的车营,未必不能与鞑子周旋一番!”

邓之荣则显得更为谨慎:“张、李二位所言在理。然我军新附之众未及充分集成,车阵亦未纯熟。贸然以弱势兵力远离坚城,与虏野战,风险极大。是否可遣一军前出策应,主力仍固守临清,依托城防与车阵,以静制动?”

周文清沉吟道:“邓佥事所虑亦是。然若坐视德州沦陷,于道义有亏,亦恐寒了山东将士之心。是否可先派精锐斥候,核实敌情再定行止?”

洪盛则摇摇头:“兵贵神速,徜若我军先去探听情况而不是立刻救援,万一建奴先行攻占了德州,那就太晚了。”

洪承畴静静听着,目光从一张张或激昂、或凝重、或沉思的脸上扫过。他心中权衡利弊:出兵,则可能中了清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导致临清、东昌丢失;不救,万一德州危殆,山东必然门户洞开。

更重要的是,历史似乎正在偏离轨道,他不能再完全依赖“先知”。

商议了不知多久后。

“好,就这么定了。”

夜深了。

一队骑兵沿着运河,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为首的正是洪承畴本人。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冥灯照魂 传奇星虎力量 重回1950:我为国家造核弹! 崩坏三:从刺杀【银狼】失败开始 火影:开局系统叫我拦住斑 午夜诡话连环惊魂录 东京留学日常,但是讨鬼 大明聊天群:朱家老四,成功修仙 男色误我,闷骚夫君太缠人 叩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