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我了。”
洪承畴进了一座看起来还不错的宅院,径直走进最近的屋子内,重重地躺到了一张硬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本来犒军活动进行的很顺利,每人分得酒肉各一斤,肉汤一大碗,还有一些牛杂之类的,众军士无不欢欣鼓舞。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洪承畴突发奇想,打算更进一步,增加这些因为天灾人祸吃不饱饭,只能指望自己身上的武艺来养活自己和家小的募兵们对自己的拥戴程度。
于是他决定:
亲自将饷银发到每一个士兵手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将最后一块银子放到第二千名士兵手里的——说来也巧,现在整个楼烦营的总兵力恰好就是二千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实际上,洪承畴不是没考虑过亲自发放饷银的工作量会有多大,但他最初只是以为需要用的时间多一些而已。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下场了。
“咚咚”。
“谁呀?”
“大人,是我。”
“洪盛啊,什么事?”
“大人,要不要我找张软床来?”洪盛在门外问道,“这宅院原本是韩家的房子,您现在待的这个房间是下人住的,可能不太舒服。”
“不用了,我就歇息一小会儿。”洪承畴勉强活动了一下发胀的骼膊,“别忘了,我当年……不就是今年的时候,追击流寇至河州、临洮,连日都在与流寇或者羌人作战,二十七日未曾解下铠甲【1】,更别说什么躺着——还是在软床上躺着了。”
说到这里,洪承畴又在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既然我不得不继承原来那个洪承畴的罪过,那他原有的‘功绩’我自然也该继承。”
在外面的洪盛听了洪承畴那一番豪言壮语,差点笑出声,不过还是强忍住了,毕竟他也知道总督大人素来要强、好面子,只得应道:“大人,既然如此,卑职就先告退了。”
“等等!”洪承畴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马上召张天琳、李万庆还有贺年过来,我对你们四个有要事吩咐。”
“是!”
等到四人进屋的时候,洪承畴早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
“如今兵马已经齐备,军器也差不多齐全了,自当正式组建新军。”洪承畴扫视了一下四人,“既然是组建新军,当先立建制。楼烦营之建制,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两什为一队,五队为一哨,五哨为一营。故楼烦二千骑,当立四营。依我之意,以李万庆领前营,贺年领左营,张天琳领右营,洪盛领后营。每营各自以你们的本部兵为基础组建,如何?”
此话一出,张天琳和李万庆自然是愿意的:他二人分别带了四百人和三百人来投效,实际上就等于是依旧带自己的旧部;洪盛是洪承畴的亲兵统领,随他多年,自然也不会反对他的安排。
唯有贺年有些不悦,因为他的本部兵最少,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带领的新兵最多。而带新兵,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贺年并不想坏了这位总督大人的兴头,而且在他看来,带新兵总比带一帮前“贼寇”能让他安心一些。不过,他还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大人,军中不仅仅有战兵,还有火兵、军吏、医士等等,然楼烦营目前似乎尚未设立这些。”
不好!
还真忘了。
洪承畴不由得在心里怒骂起来:
“程正——算了还是洪承畴吧,你说你枉读了那么多军事相关书籍,怎么就忘了一支军队的构成里不仅仅只是包括了战斗部队呢?这下好了,明天下午就要出发了,能征集到足够多的辅助人员吗?”
不过,洪承畴现在也只能假装自己准备好了:
“军吏、医士等明日齐备。”
接着,洪承畴快速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骑兵装备,当配头盔、铁甲、棉甲、马甲、腰刀、弓、鸟铳各一,箭三十支,以及足够发射三次的火药和子弹。目前这些装备大多齐全,鸟铳明日可到。至于铁甲和马甲,由于我们即将进行长途行军,佩戴这些行动不便,因此暂时没有准备,等到京师再行领取,火炮同理。”
“敢问大人,那诸如长矛、剑、鞭锏、弩、三眼铳、快枪之类的兵器呢?”李万庆问道。农民军出身的他,早就见惯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器。
“看个人喜好了,如果愿意的话,当然可以用。只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些,属于必须品。”
正说着,门外有亲兵来报:“大人,西安的月知府来了。”
“月中桂?”洪承畴有些诧异,“他来干什么?”
“他说有重要东西送给大人,身后还跟着许多装着箱子的大车,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会是我的鸟铳订单完成了,他给我送来了吧?”洪承畴心想。
“那好吧,领他来见我。你们几个先退出去,顺便讨论一下安排建制的问题。”
洪盛等四人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月中桂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大……”还没等月中桂说出第二个字,洪承畴便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月知府,虽然我马上就要离任陕西总督一职了,可我毕竟还是有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的头衔在的,你一个知府见我,最基本的礼数也应该有吧?”
“是,是,下官该死,居然忘了礼数。”说着,月中桂便要施礼。
“罢了罢了,看月知府这么急匆匆的,想必有大事。”
“也不算特别大的事。”月中桂笑道,“大人的二千杆鸟铳订单已经完成了,下官此来,是为了交货。”
“总共花了西安府多少钱?”
“合计一万二千两银子。”
一万二千两?换言之一杆鸟铳六两银子?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话?
尽管明朝后期各个地区的鸟铳价格并不一致,但总体来说都不会特别贵。如浙江一杆鸟铳只需要九钱银子【2】;湖北的虽然贵了不少,也不过一两六钱【3】;哪怕是在人力物力成本都比较高的京师,也是2两出头就能拿下;即使是被后世网友嘲讽“坐地起价”“吃回扣”的徐光启,他为新军推荐的鸟铳价格也就是四两银子而已。
然后南企仲居然要六两……
这可真是暴利啊。
不过既然自己早已经定下了方案,那么不管这鸟铳的单价多少,都是与自己无关的。
“好。不过你虽然提前送来了鸟铳,但我这边还是要按照原定计划,后天给你钱。”
“但凭大人意思。”
“走。”洪承畴起身,“我们去验收一下武器。”
“明白,大人。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