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洪承畴早早地睁开眼睛出帐,正准备去找洪盛查看情况,却见洪盛手持一封文书,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人!”洪盛双手将文书呈了过来,“这是给您的信,信使在营外等着您的回信呢。”
“这又是谁的信?”洪承畴顿感不妙。
不会是那崇祯皇帝又在催促吧?
“是熊文灿大人送来的。”
熊文灿的信啊……看来大概率不是崇祯皇帝在催促进军了。
洪承畴启封,拿出信,目光直接跳过了开头的敬语和客套话,直接观看内核内容:
流贼李万庆,贼之所谓射塌天者,据麻城月馀,为总兵左良玉所败,不知所踪。或言其已入秦地,望君详之。万庆系贼中极狡诈者,况其虽败,馀众仍可数百人,犹足以乱一省。君当严为之备,更宜别遣精兵,大索商、洛山中,以得闯逆下落,勿使二寇合营。
“怪不得李万庆来投奔我,原来是他被左良玉击败,被迫逃进陕西了啊。”洪承畴将信放回信封中交还给洪盛,“你且在此候着,待我把回信写好了,你一并送回去。”
洪承畴回到帐中,铺纸提笔,写道:
公之言是也,此寇果犯秦境。幸得皇上天威,将士用命,此事已平。昨日得报称有流贼数百,至于咸阳南十五里,谋为乱。承畴亲率将士往击,大破之,贼首李万庆并其众三百人降。
“洪盛,你把这个交给熊大人的信使。”洪承畴将信装好,递给进帐的洪盛,“对了,马匹都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的话,都准备妥当了,全部一千五百匹马都按照您的吩咐带到了据此十二里的韩柳村,由柳安国带领的五十名亲兵看管着。”
“好。”洪承畴满意地点头,“送走信使后,你立即带上剩下的亲兵,领着招募来的新兵前往韩柳村。对了,让张天琳单独和我走。”
“大人,这会不会太危险了?”洪盛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卑职遵命。”
营帐内又一次只剩下洪承畴一人。
“奇了怪了,李万庆在历史上不是在崇祯十二年才被左良玉击败,从而投降朝廷的吗?怎么时间还提前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蝴蝶效应’吗?”
想着想着,洪承畴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而且,既然李万庆是在湖北被左良玉击败,想要投降,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向左良玉投降——哪怕是不信任左良玉,也完全可以去联系熊文灿,反而要大费周章地跑到陕西来找我?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洪承畴知道,而且他相信李万庆也知道,那个真·洪承畴有着不止一次出尔反尔,杀降农民军的劣迹【1】,相反熊文灿还“温和”些,大力主张“招抚”【2】。
可以说,昨天那个“李万庆为什么要投降”的问题似乎是解决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个问题:李万庆为什么要向他投降?
不知不觉中,洪承畴又走出了营帐。
“大人!”一个急切的声音突然传入他耳中。
这声音不是他熟悉的洪盛、曹变蛟、左光先或者其他人,而是似乎来自一个他相当陌生,但又有那么一点印象的人。
洪承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来者是一个体格单薄,还带着点读书人气质的军官。
“你是何人?”
“大人。”那军官纳头便拜,“某乃西安右卫游击张天琳是也。”
“你便是那过天星?”洪承畴略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许多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都是读书人出身,但像张天琳这么“文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虽然张天琳投降还没过几个月,但洪承畴对他的长相却是几乎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尽管洪承畴在之前几年里,每个月都会亲自审核官府即将贴出的悬赏令上的“有名贼寇”的画象。
“正是小人。”
“起来吧,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躬敬。”
“谢大人。”
见张天琳起了身,洪承畴便问道:“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小人此来,乃是为李万庆一事。”
“李万庆?”洪承畴微微皱眉,“说吧。”
“大人可知李万庆为何向您投诚?”
“不知。”洪承畴摇头,“我现在还没见到他。”
“某以前是流贼的时候,曾经和李万庆有过生死之交,后来虽然分别转战关中和中原,但偶尔仍有书信往来。三个月前,某在受抚不久后,便致信李万庆,建议他归顺大人。”
“我不记得任何史料里记载了张天琳与李万庆是生死之交的记载,更找不到张天琳曾经致信招降李万庆的说法……”洪承畴暗想,“这也算是我穿越之后产生的蝴蝶效应吗?不对啊,我才穿越没几天啊……”
算了,先把这场聊天继续下去再说。
“这么说,李万庆是你这封信召来的?”
“大人所言,分毫不差。”张天琳恭躬敬敬地说道,“小人自从宝鸡受抚后,见陕西民生凋敝,百姓多艰,每每悔恨于自己的过去……”
“行了行了,不用和我扯你的忏悔录。”洪承畴不耐烦地打断了张天琳的话。
其实洪承畴还有半句话没说:你为什么要悔恨于自己的过去?陕西现在破败,主要原因又不是因为你。
但他自然也晓得分寸,因此没有把这句说完,而是换了另一句话:
“不过我想,你如此急切地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吧?”
“大人明断。某之所以来见大人,乃是为了李万庆部的归属问题。”
“我把他安置到了贺副将麾下,怎么,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洪承畴眨了眨眼睛,“莫非,你是担心贺副将会不利于李万庆?”
“小人不敢!”张天琳正要下跪,却被洪承畴一把扶住。
“别跪,我既然站着,那你就也站着和我说话不行吗?”
“是,大人。”张天琳虽然依旧站着,但头却仍然低着,不敢直视洪承畴,“大人可知为何李自成、张献忠等部非遁即降,而李万庆部却依旧能辗转中原,官兵难以追捕?”
“说来听听。”
“盖万庆所部多善骑射故也。”
“善骑射……”洪承畴笑道,“难怪他号称射塌天。”
“某曾经与李万庆合营数月,后来某率众入陕西,分别时李万庆派他的大弟子黄色俊来助某,其人尽得万庆之妙,目前还在小人手下,小人也从万庆、色俊二人处学得了些骑射本领。”
黄色俊?
这个奇怪的名字,洪承畴倒是在史料上看过,据说他作战骁勇,能披两层铠甲、左右开弓,还会一些轻功【3】。但关于这样一位猛将的生平却没有什么详细记载,只知道他在崇祯初年就参加了起义军,后来归到李自成麾下。清军入陕后,他仍然在陕北坚持抗清斗争,最终英勇战死。
想不到他居然是李万庆的弟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我如今重金招募骑射手,而李万庆及其部众精于骑射,正是我需要的,不应该丢给贺人龙,对吗?”
“大人所言甚是。”
“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不过既然让贺人龙统领李万庆的决定已经做出了,就不能随意更改。过段时间再说吧。”
“是,大人。小人告辞了。”张天琳失望地准备离开。
“且慢。”洪承畴叫住了他。
“大人有何吩咐?”
“你与我一同去韩柳村,有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