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桂听到洪承畴如此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回大人,由于这斑鸠铳规格不比寻常鸟铳,所需材料和工匠自然要求更高,制造时间也更长,因此价格也远比一般鸟铳更贵。”
“我当然知道这会比一般的鸟铳贵,但真没想到会贵这么多。”洪承畴面露无奈之色,“这也怪不得孙百雅不要这斑鸠铳,这东西太精贵了,不如多要点普通鸟铳。如果嫌威力不够的话,就上威远炮或者佛郎机了,实在没有这斑鸠铳的用武之地啊。”
“恩嗯。”月中桂随声附和。
洪承畴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破口大骂:“南企仲这家伙,快八十岁了还想着捞钱,真就应了那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呗。”
说起来,既然这斑鸠铳是南企仲自费制造的,那么想着赚取些利润倒也没什么可以苛责的,但他这个售价……真的属于是想钱想疯了。
洪承畴突然联想到了徐光启,他在给万历皇帝上的练新军条陈里,提到新军的鸟铳需要四两银子一支【1】,然而当时工部造一支鸟铳只要二两银子出头【2】。由于过高的报价,网上一直有人质疑徐光启是不是吃了回扣。
等等,回扣?
这斑鸠铳是西安府买的,那么月中桂这个西安知府……
“好嘛,那天这鸟知府只捐了三千两银子,还是太少了。”想到这里,洪承畴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洪承畴此时并不打算掀桌子——他也没有时间去掀桌子,而是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月知府,你刚刚说南老先生在本地自己创建了军器工坊?”
“是的,大人。”月中桂见洪承畴没有就斑鸠铳价格的事情追问下去,暗暗松了一口气,“在正式设立工坊之前,南老先生已经向您和孙大人报备过了,大人您可能是因为忙于部署剿贼作战事宜,没有留意到。”
“哦。”洪承畴努力搜寻着原主的记忆,但始终搜索不到。不过鉴于月中桂大概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可能真就是原主自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请问月知府,南老先生的军器工坊,只造斑鸠铳这一种武器吗?”
“当然不是。”月中桂回答道,“还能造好多种其他火器,如鸟铳、三眼铳、快枪、百子铳、乃至于小佛郎机和虎蹲炮。以上这些军器,主要是提供给本地的卫军和乡兵。”
“式样还挺多的。”洪承畴笑道,“不知月知府可否愿意帮我引荐一下?”
“哪里哪里!”月中桂连忙回应,“您好歹也是太子太保、陕西总督,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南老先生见了您也得称呼一声大人。您要是想和他见面,那随时都可以见,哪里需要下官来‘引荐’呢?”
“不,月知府理解错了。”洪承畴摆了摆手,“我这次是准备和南老先生做生意的,自然需要你这个和他做过生意的人来充当中间商。”
这句话打了月中桂一个措手不及,他完全没料到洪承畴会突然提出要和南企仲做生意这档子事,因此他努力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洪承畴也没有说话,只是小口喝着茶。
良久,月中桂终于开口:“大人果真是要和南老先生做生意?”
“那是自然。”洪承畴微微一笑,“还能有假?”
“若是大人确实有这番意向,那下官自然愿意做这个中间商,为大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各种帮助。”
“那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洪承畴放下茶盅,“我就直说吧,我要买二千支鸟铳,而且最好是能在三天内准备齐全,不知道南老先生能不能做到?”
“二千支……”月中桂尤豫了一下,说道,“这个不好说,毕竟您也应该知道,鸟铳这东西的工期需要一个月,现有的存货肯定不够二千。”
“不够也没关系,空缺用三眼铳、快枪这些补上也行。”
“那应该是足够了。”
“很好,月知府。”洪承畴站起身,“对了,还有两件事希望足下谨记。”
“但听大人吩咐。”
“第一,关于那些衙役,徜若他们确实是用饥民尸体上的首级冒功,还望足下依法处置。”
“那是自然,下官定当严格执法。”
“第二。”洪承畴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在向南老先生购买武器的时候,不要提及我的名字,而是以西安府的名义买,钱也要由西安府出。”
“这是为何?”月中桂不解。
“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洪承畴答道,“在武器移交到我手中的第二天,我会按照双倍的价格付给你钱。一半是用来抵消你买这些武器的开支,另一半就权当辛苦费了。”
“惭愧,惭愧,某如何敢妄言‘辛苦’二字!”月中桂虽然依旧不知道洪承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到洪承畴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月中桂兴高采烈地送二人离开了知府衙门。
洪承畴和洪盛一路出了西安城,洪盛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月知府和南企仲必然有勾当,靠高价卖军器吃回扣牟利,大人您却……”
“你说他们吃回扣,可有证据?”洪承畴不紧不慢地问道。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再说了——”洪承畴话锋一转,语气中突然多了一丝玩味的意味,“谁说我要和他们做生意了?有证据吗?”
洪盛被这话搞得愈发困惑:“大人,您的意思是……”
“三天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和你详细说明。”洪承畴抬头看了看天,“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到营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