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听到洪承畴说出这样的话,洪盛直接急了,冲着衙役们厉声喝道,“你们休得无礼!你们可知道这位是……”
洪承畴冷冷地打断了洪盛的话:“你不要多嘴,我不需要你说这说那。”说着,洪承畴将自己身前的洪盛一把推开。
衙役头目见洪承畴如此“嚣张”,不由得怒火中烧,“开火”的命令几次即将发出,但都是刚到嘴唇边就被咽了回去——毕竟洪盛的鸟铳还对着自己,他可不想死。
但那些举着斑鸠铳的衙役们就是另一回事了:头目虽然也带着斑鸠铳,可他毕竟没有举起来,还扛在肩上,因此也没那么累;可他们这些举枪瞄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觉得骼膊酸麻、手也在打颤。可他们没接到头目的命令,因此既不敢开枪也不敢放下枪,只能继续饱受折磨。
就在双方继续对峙的同时,早有许多百姓甚至是守城门的军士凑过来看热闹。人群中不断传出听不真切的窃窃私语。
洪承畴见四下人多,愈发“猖狂”起来,挑衅地看着衙役们,笑道:“怎么,手里有枪,却不敢开?这鸟枪在你们手里有什么用?不过是用来吓唬普通老百姓的玩具罢了。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散伙回家吧。”
“你这贼寇,还敢口出狂言,去死吧!”其中一名衙役实在受不了长时间举枪的疲累和洪承畴的挑衅,扣下了扳机。
“大人小心!”洪盛一边扑到洪承畴身上,一边向那个领头的衙役开了枪。
洪承畴被重重地撞倒在地。
“砰”!
“砰”!
两声巨响在街上炸开,同时弥漫出的白烟迅速吞噬了这一片局域。
“啊——”围观的人群惊叫着四散奔逃,一些人在奔跑中跌倒在地。
白烟缓缓散去,洪盛扶着洪承畴起身,还未等定睛察看情况如何,耳边便传来阵阵惊呼: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虽然洪承畴全身摔的生疼,耳中还充斥着“嗡嗡”的耳鸣声,但这话语他还是听的真切。
再定睛一看,只见几步外的地面上,衙役头目已经倒在血泊中,额头上被开了一个洞,显然是活不了了;另一名衙役瘫软在地,抱着肩膀发出痛苦的哀嚎——正是刚才开枪那人;不远处,好几名衙役身上着了火,其他人正在手忙脚乱地帮他们扑打着。至于衙役们手里的刀棒,还有那几杆威风凛凛的斑鸠铳,早已经被横七竖八地丢在了一边。
看到衙役们如此地狼狈样,洪承畴顿时来了精神,身上也不疼了耳朵也不嗡嗡叫了。他得意洋洋地走上前,一边笑一边嘲讽了起来:
“诸君,这斑鸠铳虽好,可是放在愚蠢的人手里,那就连烧火棍也不如了。大凡用斑鸠铳,必须配备支架。毕竟这斑鸠铳重二十七斤,长五尺五寸,本来就不是只靠一个人的双手就能长时间端举的;更何况此铳用火药一两三钱,弹丸重一两五钱【1】,远远高于普通鸟铳,如果不配支架,其后坐力足以将人撞翻。至于打中目标,更是想都别想。”
洪承畴又看了看衙役们身上仍在跳动的火苗,笑声变得更加放肆起来:“再有,使用鸟铳的时候,队形必须要分散开来,而不是象你们刚才那样人挤人。不然火星很容易烧到身边的人,若是运气不好,点燃了队友身上的火药——”
洪承畴的话戛然而止。
“不好!”
洪承畴连忙后退。
其实他的担心倒是多馀的:这些衙役们扛着斑鸠铳出来就是为了吓唬人,身上根本没带更多火药,所以倒也不必担心火药爆炸的问题。
“驾!”
马蹄声由远及近。
“知府大人来了!”
月中桂骑着一匹白马,在一帮衙役和军士的簇拥下来到了现场。
“何处狂徒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抗拒官府,开枪伤人?”
听到是月中桂的声音,洪承畴对着洪盛点了点头。
“月大人的记性可真是差得很,连我都不认得了?”洪盛转过身来,与月中桂四目相对。
“你是……洪……洪督师的亲兵统领,洪盛?”月中桂看清了洪盛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
“听起来月大人很是惊讶啊。那如果看到我的脸,足下又会如何呢?”洪承畴一把撕掉了脸上的假胡子和假伤疤,转身盯着月中桂。
“洪……洪督师?”月中桂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滚鞍下马,正要施礼,却被洪承畴打断了。
“罢了罢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繁文缛节。”洪承畴冷冷地说,“我今日偶得空闲,微服来这西安城中会友,不料竟碰到这帮衙役骚扰,硬要说我是什么贼寇,实在可恨。”
“可恨,可恨!”月中桂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附和洪承畴的话。
“所以,月知府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洪承畴的语气愈发冷了起来,“我怎么就变成贼寇了?”
“这……这……”月中桂浑身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答道,“都……都怪下边人有眼无珠,不认得大人……下官也一时未能明察……”
“我要的是前因后果,详细的那种。”洪承畴冷哼一声,“至于责任嘛,我暂时还不想追究。”
“这……”月中桂壮着胆子,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对洪承畴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到知府衙门细说。”
“可。”洪承畴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大人请。”月中桂把马让给了洪承畴,洪承畴也不推辞,翻身上马。
一路无话。
在路上,月中桂自然是小心翼翼,一边牵着马,一边不时瞥一眼洪承畴的脸色,揣摩着这位督师大人的心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洪承畴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这次装杯装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装了!先不谈自己摔的那一下,直到现在身上还隐隐作痛,以及耳中仍然挥之不去的嗡嗡声——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刚刚装的那个杯,实际上让自己陷入了危险境地:就以衙役们队形的密集,万一哪个人身上的火药被引燃了呢?
“你自己明明知道存在这种可能,还要凑上去嘲讽。”洪承畴在内心中进行着自我批评,“下次还是别没事装杯了,没什么实际用处,还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