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手臂保不住了。”
柯建文蹲下,用手指捏了捏穆君剑那滩烂泥般的手臂,皱眉道。
“必须立刻截肢,不然肌肉坏死释放的毒素会引发败血症,他会死。”
“医生!医生求求你!”贺军一把抓住柯建文的手,这位五十多岁的汉子声音都在发颤,“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柯建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径直打开医疗箱。
拿出手术刀用酒精棉球反复擦拭着冰冷的刀刃。
“按住他。”
几个胆子大的男生一拥而上,脸色发白,却还是用尽力气死死压住昏迷不醒的穆君剑。
柯建文手起刀落,先是利落地切开皮肤,但在需要分离肌腱时,他那只稳如磐石的手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颤斗。
他停下动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干脆用膝盖死死抵住穆君剑的肩膀,双手握紧那小小的刀柄,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然后猛地发力一错。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柯建文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烦躁地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接着他才继续修整伤口残端,缝合皮瓣。
直到整个手术结束,柯建文象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片刻后,他才勉强撑着墙站起,走向另一边倚墙而坐的晏月。
他粗略检查了一下她的断腿,之前的剧烈冲击让刚刚对位的骨头又错了位。
“忍着点。”
话音未落,他双手发力,硬生生将那条腿再次掰断,然后重新对位。
晏月疼得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冷汗刹那间浸透了背心,但她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
柯建文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讶异。
“你是军人?”
“你……想说什么?”晏月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声音有些沙哑。
“不象。”柯建文一边用夹板固定她的腿,一边摇头,“职业原因,我接触过很多军人,最顶尖的特种兵,身上也总有磨不掉的痕迹,而你……”
柯建文没有继续说下去,在重新固定好夹板,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晏月没有理会柯建文,极致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她太累了。
…………
就在晏月养伤地时候,贺军担负起了管理的职责,为了长远考虑,所有的食物和饮用水都进行了统一管理和分发。
在分发食物时候,一个男生领到自己的份额外,趁着众人不注意,飞快地将另一盒饼干,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为了半瓶水,两个学生不顾伤势,像野狗一样撕打起来,被贺军黑着脸强行拉开。
一股绝望的氛围,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几天后,正在休息的晏月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和激烈的争吵惊醒的。
“于关!你他妈疯了!”
元宏一脚将于关踹翻在地,拽着他的衣领,眼睛通红,象一头暴怒的狮子。
“对!我是疯了!”于关脸上挂着癫狂的笑,他伸手指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穆君剑。
“穆老师那么强,不也断了骼膊!那个圆脸妹不也死了吗!我们都得死!反正都要死,临死前爽一下怎么了?!”
不远处,林若雨将一个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女生扶起,用自己的外套紧紧裹住她,不停地小声安慰。
有几个男生尴尬地移开目光,但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看着。
“混蛋!”
元宏一拳砸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于关根本不是元宏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满脸是血,只能胡乱地抓挠。
就在众人上前拉架时,于关猛地挣脱出来,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枪口胡乱地对准了所有人。
“是你们逼我的!都怪你们!都他妈的去死吧!”
他神色癫狂的扣上了扳机。
砰!
枪响了。
子弹擦着元宏的耳廓飞过,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
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学生都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是你们的逼我的!”
就在于关试图再次瞄准时,贺军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于关的手腕上,枪脱手飞出。
紧接着,一记沉重的铁拳狠狠砸在于关的太阳穴。
于关头部遭到重击,哼都未哼一声,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贺军捡起枪,指挥几个男生手忙脚乱地将于关捆成了粽子,拖到角落。
他看着眼前这些因恐惧而扭曲的年轻面孔,手里的枪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女生们惊恐地抱作一团,男生们或麻木或尴尬地站在另一边,中间隔着一片无人敢踏足的空地。
林若雨还在安慰那个被侵犯的女生,一个之前还算热心的男生想递条毛巾过去,她却象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手。
信任危机。
刚恢复清醒的晏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贺军身上。
她看着那把枪,只问了两个问题。
“他拔枪了?”
贺军艰难地点头:“恩。”
“开枪了?”
“开了……没打中人……”
贺军的话没能说完。
晏月已经从他手中拿过了枪。
她没有看被捆着的于关,而是和贺军对视了一眼。
从那双痛苦的眼睛里,她读懂了一切。
如今的局面,这个恶人,他做不了。
那么,她来做。
否则信任崩溃以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晏月拉开保险,动作流畅得象呼吸一样。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砰!
子弹钻入于关的眉心。
他瞪大的双眼,彻底凝固。
死寂。
针落可闻。
只有女生们死死捂住嘴,却依旧无法止住的呜咽声,一下下地抽着。
“晏月,你……”孙婉馨的声音抖得厉害。
晏月转过头,枪口还冒着一丝青烟。
“企图对着同伴开枪,还有留他活着的必要吗?不想再有下次,就把枪都交出来!”
她冰冷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那些手足无措的男生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贺军闭上眼,再睁开时,满是无法言喻的疲惫。
元宏沉默地将自己手里的枪,放到了晏月掌心。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学生们像被抽走了魂,机械地奉上刚刚还视若珍宝的枪。
那把冰冷的手枪,在极短的时间里,重建了一种脆弱又绝对的秩序。
通过射杀于关,一来消除女生心中的怨气与戒备。
最重要的是点醒作为主要战力的多数男生,于关之死不是因为他企图侵犯女生。
而是他企图开枪杀死同伴,这个不稳定因素随时会威胁到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晏月明白这种事情的处理绝对不能拖泥带水,更不能征求众人意见。
那样只会让事情在尤豫的过程中发酵,最终会使得猜疑链愈演愈烈。
一旦双方信任崩塌,加之这些枪械,不久就会在这里上演彼此对立,乃至互相残杀的戏码。
当然晏月这般果断,甚至有些冷酷的处置,不可避免的为她招来学生们的疏远和敌意。
这人性的本能,任何正常人都会惧怕手上沾染人命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