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换完血统,晏月没再多看那琳琅满目的列表。
奖励点很珍贵,得省着点花。
更重要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正从灵魂深处涌出,淹没她的四肢百骸。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倒下。
晏月跟跄着走向广场边缘,随便推开一扇模糊的门扉。
白光一闪,又迅速褪去。
预想中空无一物的标准间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拥挤、阴暗、杂乱到令人窒息的房间。
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墙皮被潮气浸得泛黄剥落。
一张单人床几乎占了半个屋子,床边的计算机桌上堆满杂物。
一股混杂着尘埃的霉味,瞬间钻进她的鼻腔。
这是她在现实世界里的出租屋。
几乎是同时,一段冰冷的信息直接烙印在脑海:轮回者的个人房间,可随其心意,仿真成记忆中的任何场景。
原来是这样。
晏月懒得去改变什么。
刚强度的战斗、身体的修复,以及血统的强化,一连串的冲击早已将她的精神绷到极限。
此刻,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终于彻底击垮了她。
她甚至没脱掉身上的恒温作战服,就那么直挺挺地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上去。
床板硌得骨头生疼,被子也散发着一股久未晾晒的沉闷味道。
主神的力量,确实超乎想象。
连她自己都记不那么清楚的房间,竟能被仿真得如此逼真。
甚至连窗外那棵歪脖子树的轮廓,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恍惚间,晏月觉得,自己好象遗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段声音,一个模糊的背影,一种让她心脏微微抽痛的情绪。
在被拉入这个空间之前,她的记忆便已残缺。
曾经的她,对追寻那些失去的片段毫无兴趣。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生理上的病痛早已磨灭了她所有的欲望与好奇。
神经中枢的崩坏,情绪的麻木,日夜不休的失眠与抑郁,让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主神的修复,不仅治愈了她的断臂,也修复了她那早已枯萎的情感中枢。
一种陌生的渴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想找回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那些让她成为“她”的过往,究竟是什么?
这份念头没有持续太久。
更深沉的疲惫终于占据了上风,她合上眼,沉沉睡去。
这是她记事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
晏月的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上浮。
她没有醒来,而是“飘”在一间病房里。
四周是单调的惨白色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冰冷,刺鼻。
床单浆洗得发硬,纯白的被子一丝不苟。
床头柜上,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水杯。
阳光通过紧闭的窗户,在地上投下四四方方的光斑,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起舞。
她记得这些尘埃。
她记得它们跳舞的样子。
这个地方……她住过很久,很久。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病床。
一个少女静静躺在那里。
床边的监护仪上,绿色的曲线有规律地跳动着,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晏月看不清少女的脸,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一片模糊。
但她知道她是谁。
不需要看,不需要听,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认知,尖锐而清淅地告诉她答案。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闯入此地的幽魂。
梦境中的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就这么“飘”着,看着,听着。
忽然。
病床上,那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象一颗投入死水湖的巨石,在晏月的意识中掀起滔天巨浪!
轰——!
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惨白的墙壁向内挤压,扭曲成怪诞的螺旋。
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浓烈了千百倍,要将她的意识生生冲垮。
监护仪上平稳的“滴滴”声,猛地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
最终,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道刺破耳膜的长鸣——
嘀————————
晏月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向后猛地撕扯,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化作飞灰。
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
……
房间里,原本熟睡的“晏月”忽然醒来,却怯生生的看着周围一切,脸上满是疑惑。
她坐起身,环顾这个狭小又昏暗的房间。
墙壁上,潮湿的印记蔓延,墙皮卷曲脱落。
“这里是哪里?”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周围,一边摸着耳朵呢喃。
“我记得自己明明在病房里啊!”
她赤着脚下床,地面冰凉。
她走到窗边,伸手拉开厚重的窗帘。
刺目的光线涌入,她下意识用左手挡在眼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适应。
她放下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视力。
“奇怪,看得好清楚,明明没有带眼镜啊!”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双白淅修长的手,皮肤细腻,看不到一点遐疵。
“还有,这是我的手?”
她翻来复去地看着,疑惑布满了她稚嫩的脸庞。
“咦,我手上的疤去哪里了?”
她记得很清楚,手腕上有一道道如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
但是现在,那里光洁如新。
这个晏月仿佛一个小女孩,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改变,随即连忙来到计算机桌前。
桌上放着一面镜子。
她拿起镜子,看清了镜中人的模样。
“这是我???”
镜子里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虽然五官轮廓依稀有记忆中的影子,但又仿佛完全不一样。
皮肤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透着健康的色泽。
脸颊饱满,不再是那副瘦脱相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晏月放下镜子,开始在房间里寻找出口。
那扇门没有锁。
她尤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门外,是那个空旷得让人心慌的黑色广场。
巨大的光球悬浮在半空,是唯一的光源。
广场上站着三个人,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她一出现,三人的交谈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身形高大的穆君剑正用布擦拭着一把匕首,看到她,便将匕首收起,朝她走来。
“你醒了,休息得怎么样?”
他的问话很正常,可晏月却被吓得猛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死死贴着冰冷的门框,几乎要将自己嵌进去。
她……不认识这些人。
她不认识这个地方。
那把匕首收起前反射的寒光,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将她包围。
“晏月?”
穆君剑察觉到她的异常,眉头微皱。
女孩微微颔首,眼帘低垂,身体开始不正常地僵直。
随即她开始频繁地眨眼,脑袋不受控制地左右晃动。
“喂,晏月你没事吧?”
穆君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快步上前,伸手想去扶她的肩膀。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在空旷的广场上格外刺耳。
穆君剑伸出的手,竟被一把打开。
他愣在原地,再看向晏月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的眼睛。
那双眸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在那片猩红的底色上,左右各有一枚漆黑如墨的勾玉,正以一种诡异的韵律,缓缓旋动。
“我没事。”
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浑身发抖的人,根本不是她。
穆君剑僵在原地,感受着手腕上还残留着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