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头,开口回答道:
“处座!对于您判断中日之间必有一战,卑职完全赞同!”
“而且,依卑职浅见,一旦战争全面爆发,日军凭借其世界一流的海军力量和强大的兵力投送能力,其首要登陆点,极有可能会选择在沪市。”
“这里不仅是我国的经济命脉,更是通往长江流域乃至中国腹地的门户,战略价值无可替代。”
陈沐的语气变得愈发凝重:“并非卑职妄自菲薄,长他人志气,说丧气话。”
“对比当前我国与日本在工业基础、军事装备、士兵训练上的巨大差距。”
“特别是在战争初期,我们若想在正面战场上与敌硬撼并占据便宜,机会……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缈茫。”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戴老板的神色。
见对方不仅没有不悦,反而微微颔首,眼神中流露出鼓励他继续说的意味。
陈沐这才心中稍定,接着说道:
“然而,我国幅员潦阔,战略纵深极大,人口众多,兵源潜力深厚。”
“唯有采取‘以空间换取时间’,进行逐次抵抗,节节防御。”
“利用广袤的国土不断消耗日军的有生力量和战争潜力,将这场战争拖入持久战的泥潭。”
“利用时间和空间来扭转实力的对比。”
“如此,我们才能看到最终战胜的希望。”
“因此,我估计,在战争初期,包括沪市在内的诸多沿海重镇陷落,是大概率事件。”
他作为穿越时空的来客,灵魂深处承载着这个民族未来十馀年的苦难与辉煌。
他真心希望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能够少一些波折与牺牲。
所以此刻,他也不介意将历史上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战略思想,提前一些“透露”出来。
“然而,沪市作为远东第一大城市,我国的经济金融中心,其战略地位无可替代。”
“我们绝不可能,也绝不能完全放弃。”
“在那里,我们必须提前埋下钉子,潜伏下一部分精锐力量,坚持长期的敌后抗战!”
“一方面搜集情报,一方面打击日寇,鼓舞民心,在敌人的心脏地带保留住我们的旗帜。”
“卑职猜想,处座所说的‘未雨绸缪’,其深意正在于此。”
“这只是卑职的一点浅见,不知……是否正确?”
戴老板听完陈沐这一番条理清淅的论述,眼中欣赏之色愈浓,
忍不住一拍巴掌,脸上露出了真正畅快而激动的笑容:
“知我者,陈沐是也!”
“说得太好了!透彻!精彩!”
“没错,这正是我心中所想,亦是未来局势发展之必然!”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誉,看向陈沐的目光充满了期许。
“但是,陈沐,你要清醒地认识到。”
“敌后抗战的环境,与我们如今在国统区占据主场优势的情况完全不同,甚至可说是天壤之别。”
“那里将是虎狼环伺,魑魅横行,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面对的困难之艰巨,环境之复杂,危险之巨大,远超你现在的想象!”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沐,终于说出了蕴酿已久的意图:
“陈沐,正因为其重要,正因为其艰难,我才需要最优秀的人才去担当此任。”
“如果,我现在就将你调往沪市,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和计划?”
果然如此。
陈沐心中早有预料,对此早已有所准备。
当戴老板直问计划时,他并未表现出丝毫惊愕,只是稍作斟酌,便沉稳答道:
“处座明鉴!一旦战事开启,沪市华界地区,凭借日军的海陆火力优势,恐将很快陷落。”
“但日本在战争初期,大概率还不敢立即与英美法等列强彻底撕破脸皮。”
“因此,公共租界与法租界这两块局域,将成为我们在沦陷区中绝佳的‘保护伞’与活动基地。”
他思路清淅,继续阐述:“如果处座决定派我前往沪市,我的初步计划是:
“设法进入法租界公董局巡捕房,谋取一个职位。”
“巡捕房身份既能提供合法的掩护,方便接触三教九流,搜集情报;”
“又拥有一定的行动权力,便于暗中开展工作。”
“以此为支点,逐步创建我们的情报网络和行动体系,为未来的长期斗争打下坚实基础。”
戴老板听罢,再次猛地一拍桌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陈沐,你不仅有大略,更有具体的方策,实乃难得之才!”
他起身在办公桌后踱了两步,随即站定,果断下令:
“你手头现在应该还有一桩案子吧?”
“抓紧时间,尽快结案,了却所有牵绊!”
“这段时间,我也正好要仔细筹划,如何运作,才能让你在沪市更稳妥地立足!”
“是!卑职明白!”陈沐立刻起立,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定不负处座栽培与信任!”
在戴老板满意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陈沐离去的背影,许文远的脸上写满了不舍与担忧。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眼看戴老板决心已定,深知其性格的他也只能将劝阻咽回腹中,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老板,”许文远待陈沐走远,关上办公室门,这才转身疑惑地问道,
“沪市不是还有王新衡领导的沪市区吗?”
“其组织庞大,人员众多。难道他们还不足以承担未来之重任?”
“有必要再单独派陈沐这样一个年轻人过去吗?”
“是否有些资源重叠?”
戴老板闻言,缓缓坐回椅中,指尖轻敲桌面,目光深远。
“文远啊,”他缓缓开口,“你看问题要看长远。”
“王新衡的能力毋庸置疑,沪市区目前的成绩也可圈可点。”
“可问题恰恰在于他们在这座城市活动得太久了,痕迹太深了!”
“许多人都知道或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这在和平时期当然没有多大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一旦沪市沦陷,这些都将变成致命弱点!”
“届时,我肯定会紧急抽调一批重要干部与高风险暴露人员撤往后方。”
“但我担心的是……”
“多年经营下来,他们与沪上各界势力盘根错节,关系错综复杂,很难完全割断。”
“只要一处疏漏,敌人便可顺藤摸瓜,导致整个组织被连根拔起。”
“那损失,将无法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