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记财大气粗,一连买下来三家店铺,打通了,做成了全京城最大的布庄。
一楼是各种时兴昂贵的布料,二楼专卖成衣,三楼则是雅间,专门为贵客订制衣裳而备。
新店开业,客似云来,连带着一席食铺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钱记布庄专卖全京城最昂贵、最稀有的布匹、衣裳,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非富即贵的客人们来了,饿了,自然要吃全京城最贵的席面,不看病也得吃最贵的!
可惜好景不长,宋十五得势了,宋十五还记仇,宋十五还耳根子软,宋十五还有个天天怂恿他来钱记布庄找麻烦的跟班安东。
于是,每每宋十五一行人到铁帽子胡同来,必定要进钱记布庄。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他们进去了也不闹事,就规规矩矩地选布料。
专选那最贵、最稀有的,让伙计送去皇上新赐的承泽侯府。
记账!
到了月底,钱记布庄的伙计去要账,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承泽侯府又岂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进的?
第二天,宋十五一行又来买布,女掌柜拿来账簿。
安东一巴掌扇了过去,“老东西要账要到国舅爷头上来了!好狗胆!”
女掌柜敢怒不敢言,只能遣人去告知乔氏。
乔氏只给了一句话——来者都是财。
东家都这么说了,女掌柜也只能赔着笑脸,眼睁睁看着这群纨绔雁过拔毛地把一匹匹的好布带走。
噢,不,他们嫌带着麻烦,是要她派伙计专门送去的。
京城没有秘密,钱记布庄招了这么群蝗虫的事,整个铁帽子胡同的人都知道,白前自然也不例外。
只她清早进了有间医庐后,活动范围就只在医庐内和早就与医庐打通了的一席食铺,几乎从不出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群纨绔。
她没在意,安静往旁边靠了靠,等着这群纨绔过去。
霍幼安是个吃饭都嫌嚼着累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跟群纨绔较劲,随着她往旁边靠了靠。
他不急。
宋十五先看到了霍幼安,屁股顿时一紧,然后,他就看到了白前。
美人!
宋十五细长的眼瞪得溜圆,这铁帽子胡同里竟然有这样的美人!
别说那些个烟街柳巷的庸脂俗粉了,就是他一直念念不忘,想尝尝味道的乔氏都比不上!
宫里的娘娘都比不上!
除了少数几个见过白前的,纨绔们个个都和宋十五一般看直了眼。
霍幼安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重重哼了一声,上前半步挡住白前。
安东将宋十五痴迷的目光看了个正着,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那是白院判的女儿,医术高明,就在有间医庐坐诊,整个京城都叫她白神医”。
他一直撺掇着宋十五找霍幼安报仇,可惜宋十五怂,一顿板子就把他打怕了,根本不敢。
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白神医!
美色和酒一样,向来最壮怂人胆。
他报仇的机会来了!
宋十五先是被白前的美貌镇住,又被霍幼安吓住,缩着脖子,扯着安东就跑。
正准备怂恿两句的安东,“”
这是有多怂?
美色都壮不了他的胆子?
白前去买了个轮椅,穿过一条条巷子,最终在一个老阿婆手里买到了成功藏过冬的黄桃。
回了有间医庐后,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着手做甘草黄桃。
裹着甘草的黄桃,一片片放入青花小瓷罐中,黄澄澄,好看又讨喜。
也很好吃,不过,还可以更好吃。
等黄桃上市,多练练手才好。
白前正琢磨着,宫中来人。
丽嫔有喜,孝仁宗让她去看看。
白前不敢置信,“丽嫔有喜?”
还请她去看?
来宣旨的小太监十分机灵,十分能理解白前的不解,忙解释道,“丽嫔娘娘有喜,自然主要是宫中太医看顾。
但皇上约莫是觉着白神医是女子,更方便些,才会请白神医进宫”。
“我不善女子孕育生产之事”。
小太监赔着笑,“白神医见谅”。
下旨的是皇上,跟他一个小太监说没用啊!
白前也明白,随着小太监进宫。
孝仁宗很高兴,肉眼可见地高兴,这么多年了,后宫的女人终于又有信了!
仙客来果然是好东西!
白前刚收回手,他就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
白前斟酌开口,“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孝仁宗很高兴,自动忽略了她异常的措辞,理解为母子俱安,高兴地大手一挥,“赏!”
孝仁宗是真的高兴,个个都有赏,白前也得了一个银锞子。
银锞子打成了多子石榴的样式,精致又讨喜。
可它再精致讨喜,也改变不了,它最多一两重的事实。
更改变不了,它绝对不可能比一千两银票讨喜的事实。
皇家啊,天天让别人守规矩,自己却从来不讲规矩。
算了,如果小皇子或小公主的洗三礼邀请她,她就拿这个银锞子做喜钱吧。看书屋 冕沸阅读
总不能不给她上门看诊费,还要她贴喜钱吧?
“前前!前前!”
是彭院正。
白前立住脚步,回身行礼。
彭院正快步走到跟前,压低声音,“前前,你说暂时看不出异常是什么意思?”
请喜脉,谁会说暂时看不出异常啊?
说的好像丽嫔肚子里不是未来的小皇子、小公主,是个异常似的。
白前无辜地笑,“就是暂时看不出异常啊,难道院正看出异常了?”
彭院正,“”
白前对着彭院正打马虎眼,唐知味问时,她十分偏心地明确告诉他,“是吃了血燕蓉,呈假孕状态。
大约三个月后还会自动见血,呈假性流产的脉象。
血燕蓉是一种植物,颜色和口感都和血燕窝十分相似,经常会被误食”。
误食的可能性的确有,但在宫内误食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丽嫔很高兴,应当不知情”。
唐知味不解,“丽嫔不过一个无根无凭的妃嫔,那背后之人这般费心做什么?”
他毕竟是外臣,对内宫妃嫔所知不多。
白前蹙眉,“多半是妃嫔间争宠的把戏,我只想不通,为何要我去看”。
唐知味一时也想不通,只能提醒她多留心。
白前和唐知味想不通,小宋皇后也想不通。
今天,宋十五进了宫,吭哧吭哧地求她帮他提亲。
提亲对象正是白前。
宋十五从安东口中打听出了白前的大致情况,仔细跟小宋皇后说了。
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只要她帮他娶到了白前,他以后一定好生学武看书,再也不胡闹了。
十五也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白家门庭低了点,但也不一定非得要做正妻,关键是白前医术好!
是那种她在深宫之中都能听到名头的好!
上次皇上中毒,太医院那么多太医,结果竟然是白前一个小丫头挑大梁!
那得多厉害!
说不定,说不定,她能帮她怀上一个皇子。
那她终生就有靠了!
上次,她去请白前,在萧软软那碰了个钉子。
见白贵妃也碰了钉子,还乖乖地偃旗息鼓了,就没了胆子,不敢再去招惹萧软软。
等白前出了宫,她就更没办法见到她了。
宫中诸事不便,没有皇上的旨意,她根本不敢擅自请宫外的大夫给自己看诊。
但如果白前是她弟弟的贵妾,就方便多了!
小宋皇后心中一片火热,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脖颈。
那里的掐痕一天一天地累叠,再好的药膏也来不及消除,只能用高高的衣领遮住。
虽然是皇上宠爱她的印记,她很喜欢,但内心深处,她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皇上专宠她,几乎日日临幸。
这样的盛宠让她惊喜,却更让她惶恐。
惶恐哪一天,这份盛宠就如它来时般,又莫名地消失。
她还是那个枯守椒房殿,除了皇后的头衔,什么都没有的影子——先贞顺皇后宋书绣的影子!
但如果,她能有个皇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的皇子会是皇上唯一的嫡子,皇上又如此盛宠于她,太子之位也未必不敢想
小宋皇后心头越发火热,借机敲打宋十五,“不过就是个院判之女,你想要,本宫自然能为你弄来。
只你要说到做到才好,你现在是正正经经的国舅爷。
日后我若是有了小皇子,你就是小皇子的舅舅,要给他做榜样的。
不要跟那些个不庄重的厮混,本宫等着看你表现!”
类似的话,小宋皇后说过很多次,宋十五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这般心悦诚服,连连保证。
待宋十五走后,小宋皇后就亲做了道甜汤去求见孝仁宗,提起宋十五的亲事。
不想,最近专宠她的孝仁宗突然翻了脸,连连冷笑,“就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想娶白神医?”
小宋皇后呆住,她还没来得及提要白前给宋十五做妾,皇上都这个反应,如果她说了要让白神医做妾——
正在这时,丽嫔有喜的消息送了过来。
孝仁宗大喜,没再理她,一边吩咐起驾,一边吩咐去请白前给丽嫔看看。
小宋皇后十分不解,一个院判之女,一个女医,嫁给当朝的国舅爷,皇上竟还觉得屈就了?
她不理解,却不妨碍她心头更加火热。
前段时间就是丽嫔承宠最多,现在丽嫔有孕了,是不是,很快,她也会有个小皇子了?
甚至,不需要白神医,她也可以有个小皇子!
当天晚上,孝仁宗又宣了她侍寝,这一夜的孝仁宗格外地激动,动作也格外地激烈。
事后,孝仁宗沉沉睡着了。
小宋皇后浑身都是伤,根本睡不着,却摸着肚子幸福地笑了。
还好,皇上没有因为她贸然提及十五的亲事生气。
很快,很快,她就要有小皇子了,就像丽嫔一样
孝仁宗向来不是个小气的皇帝,丽嫔怀孕了,他立即许诺,只要平安生下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升她为妃。
小宋皇后取悦他了,他虽然不想答应为宋十五和白前赐婚,却下旨赏了他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职。
锦衣卫,那可是肥缺中的肥缺!
更别说一上来就是百户了!
这位新近炙手可热的国舅爷更加炙手可热起来。
钱记布庄的女掌柜在乔氏来店中盘账时,忧心忡忡将承泽侯府的账本送上。
这帐怕是更要不回来了!
上万的银子呢!
乔氏随手翻过,“不必管”。
听说唐侍郎很穷,想必不会容忍有人欠他的钱不还。
女掌柜,“”
果然东家就是东家!
这份子豪气,这份子气魄!
两人正盘着帐,小二气喘吁吁跑上来,“东家!掌柜的!承泽侯又来了!”
乔氏起身,既然碰到了,就去看看,这种小事,能自己解决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唐侍郎不会容忍有人欠他银子,想必也不会容忍有个废物属下。
乔氏下了楼,已经做好了和宋十五、安东周旋,甚至被言语侮辱的准备。
没想到,宋十五却是来还钱的。
安东甚至都没出现。
乔氏,“”
女掌柜,“”
女掌柜接过银票,敬佩看向自家东家。
果然东家就是东家!
乔氏觉得事情不对,有心想打探两句,宋十五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付了账,转身就走。
乔氏给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瞧瞧宋十五往哪里去了。
小二只走了两步,就回了头,神色怪异,“宋国舅去有间医庐了”。
生病了?
看着不像啊!
乔氏蹙眉,吩咐,“把昨天刚到的冰蚕丝拿一匹过来”。
冰蚕丝很快取来了,乔氏亲自拿着去了隔壁。
有间医庐中,白前收回探脉的手,对宋十五道,“宋国舅没有大碍,只平日饮酒还需节制,及早入睡,养上几天就好”。
宋十五面色涨得通红,眼神迷离,连连点头,“好好好,本侯一定听白神医的话!”
又提出要付诊金,被白前拒绝后,宋十五一脸正气道,“看病花钱,天经地义,怎么能让白神医白白劳累!”
仿佛在隔壁布庄欠账不还,还态度嚣张的根本不是他。
乔氏见过的男人形形色色,宋十五这样的毛头小子在她眼中几乎是透明的,一眼扫过,她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原来是打白神医的主意!
知道白神医不是他仗着什么国舅爷的身份就能上手的,就打起了浪子回头,改头换面的算盘?
乔氏嗤笑,怪不得颠颠儿地来还帐了,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