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昂及时止住话头,把那份满是血污的水文图呈上去。
梅公公眼疾手快,将水文图接到手中,随即呈给太后。
太后眼睛已经不大好了,韩公公立即取来烛火,让光线更充足些。
只是一眼,太后神情巨变。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梅公公把水文图呈给元贞帝。
待元贞帝看到水文图后,也不由得吃惊:“这……”
这何止是水文图?
一卷羊皮纸,囊括了整个东陵的山水地志。
虽然这不比记录地貌以及城镇村落的舆图更为细致。
但若是谁能掌握这张水文图,把它利用在行军打仗之上,只怕再厉害的强兵猛将,也无法御敌。
看到元贞帝变了脸色,太后顺势问他:“皇帝,倘若北燕拥有这张水文图,你认为当年霍世勋所守的凉城关,是否依旧坚不可摧?”
元贞帝不说话。
他昏庸无道,却并不是头脑蠢钝。
这张图究竟有多厉害,他心底是清楚的。
他没有立即回答太后的话,却是问孟子昂:“这张水文图,哪些人看过?”
孟子昂这般回答:“草民故意调整过的水文图,一份上呈给太子,还有一份卖给当初西楚送给东陵的其中一位美人。”
“而这份最初的水文图,目前全天下唯有太后、陛下,以及草民自己看过,再无其他人。”
宋成章开口接话:“陛下,老臣并不曾知晓,孟先生身上有这样一份水文图的存在。”
无人在意孟子昂为什么把假的水文图卖给西楚送给东陵的美人。
很显然重点不在于孟子昂本身的故事,而在于这份水文图所牵涉的事情。
元贞帝把水文图接到手中,亲自将其卷起,递给王公公:“收好了,若有人敢探查这份水文图,一律视为谋逆!”
王公公捧着血迹斑驳的羊皮卷,如同千钧巨石压在身上。
他恭敬应下:“是,陛下。”
元贞帝目光落在白明微身上:“白明微,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你悄悄看过。”
白明微答非所问:“当初北燕的兵马,破了平城后便无法前进,一则是入关的凉城易守难攻;二则是整个翠屏山脉地脉水势复杂凶险,倘若不清楚其中底细详情,根本无法行军作战。”
“臣简直不敢想象,倘若当初北燕拿到的那张图,是这一份令陛下和太后神情巨变的图,如今这东陵江山,还在否?”
元贞帝没空计较白明微的回答,只因这番话令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因此他看向太子的眼神,也蕴了一丝杀意:“果真是朕的好大儿!”
刘昱闻言,当即把头磕得砰砰作响:“父皇,冤枉啊!儿臣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儿臣怎会出卖自己的母国?怎会出卖东陵?”
“一切都是宋成章找这孟子昂蓄意陷害儿臣,如此居心叵测,颠倒是非,目的就是让儿臣替别人让路,还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宋成章见状,依旧没有选择和太子争辩,他只是拱了拱手:“陛下,请让臣传下一位证人。”
元贞帝袖子一挥:“传。”
很快的,一名中年男人被带了上来。
被传上来的证人瞎了一只眼睛,左耳被厚厚的头发盖住,想来也失去了耳朵,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好地儿。
他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便看向刘昱:“太子殿下,好久不见,您可还好?”
刘昱面色一变,却很快镇定下来,故意露出疑惑神色:“你是谁?本宫认识你么?”
因为他知晓,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且消息明显封锁了,无人知晓他正在此处孤立无援。
所以他必须全力应对。
定北侯与燕王从头到尾不说话,但越是旁观,他们就对局势愈发清楚。
看来那份水文图,是触及了今上的雷池了。
正在这时,证人继续开口:“太子殿下当然不记得了,因为如今的草民,哪还有当初在您身边听遣时的意气风发?”
“您一定没想到吧?那样凶险的追杀,草民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兴许上天让草民活着,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这就叫做天道好轮回!”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面对太后和元贞帝开口:
“启禀陛下,太后,草民曾是太子府中的门客,虽然鲜少露面,但太子府中的戚管事,以及门客刘锡、王翰箐等人,都识得草民。”
说话间,他看向身材瘦削的孟子昂:“便是这位孟公子,当年也与草民有一面之缘。”
话音落下,他把盖住侧耳与瞎眼的头发掀起:“孟公子,还有印象么?”
“庄、庄先生?”孟子昂微惊。
证人挑唇:“正是小可,庄延。”
孟子昂露出会意的笑容:“看来先生的日子不好过。”
庄延没有再回应孟子昂,他朗声开口:“当初给北燕送水文图的人,便是草民!但最开始草民并不知晓,送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直到草民于平城被暗杀,一路逃往凉城方向,坠下悬崖捡回一条命后,经过多番查探,才清楚当时太子派草民去完成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草民存有太子与北燕接头人往来的亲笔信,以及知晓接头人的身份,包括送出去的水文图都经过哪些人之手,草民都一清二楚。”
“草民站在这里,可以证明太子与北燕曾有交易,证明太子是一个通敌叛国之人!而当初为太子出谋划策的,便是另一名门客,陆幸安!”
说罢,他把装着信件的小匣子恭敬呈上。
梅公公接过匣子打开,里面同样露出血迹斑斑的一份信。
信封已经泛黄,说明了它历经了些许岁月。
梅公公把信拆开,递向太后:“太后娘娘,请过目。”
宋成章顺势开口:“陆幸安已被臣于昨夜缉拿,他已认罪画押,这是他的供词,陛下与太后可将其提上来对质。”
说罢宋成章呈上一份供词。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捏着那几张信纸反复阅览。
末了,她把信笺递给元贞帝:“皇帝,你看看吧。”
元贞帝把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没什么发现!
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他又不能承认这个事实!
太后看出了他的窘迫,随即告诉梅公公:“把信给定北侯过目。”
定北侯双手接过梅公公递来的信,越看到最后,面色愈发阴沉。
太后问他:“看出了什么?”
定北侯恭敬回答:“此信用了特殊的传递消息方式,需要将信的内容拆解、组合,就知晓信件想要传递的真正消息。”
“臣在其中看到了太子与对方的交易内容,上头写得清清楚楚,这边附图一份,所需条件几何……”
“太子!”宋成章大喝一声,“你卖国通敌,祸乱东陵江山社稷,此事你认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