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还扣在尚药局的铜环上,门内那句“快把那方子换了”尚未散去。她没有敲门,也没有后退,只是缓缓松开手指,闭上了眼睛。
心镜系统启动。
“今日必毁证据。”
“李太医已押去大理寺。”
“断肠草在西库第三格。”
她睁开眼,转身就走。脚步极快,裙摆扫过青砖,带起一阵风。途中唤来随行宫人,命他立刻回宫报信:“尚药局有异,封锁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又低声对暗处一人道:“阿沅,盯死西库第三格铁柜,柜门若动,即刻响铃。”
她直奔西库。
铁柜未锁。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张药方原件,纸色泛黄,墨迹清晰。她取出比对尚药局存档底册,发现纸纹粗细不一,印泥厚度不同,连字迹笔锋都有细微偏差。
这不是原方。
她再翻柜中暗格,取出一小包干枯草根。刚拿到手,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女医正疾步而来,发髻微乱,袖口沾灰。
“娘娘。”女医正跪地行礼,声音急促,“卑职刚查验了送往东郊的药包,其中断肠草剂量超限七倍,且无辅药中和。”
沈知微将草根递给她。
女医正捻碎一点,放鼻下轻嗅,脸色骤变:“这不是晒干的断肠草,是鲜捣汁液浸染过的。毒性翻倍,服后三刻呕血,六刻肝裂,五万百姓撑不过明日清晨。”
沈知微没说话,只将三张假方卷起,塞进袖中。
“走。”
二人转往太医院配药司。
药碾还在转,药师三人围站在案前,正将新煎药汤倒入陶罐。见皇后驾到,皆停下手,低头行礼。
沈知微将假方拍在案上。
“这三张方子,是谁改的?”
三人互看一眼,其中年长者抬头:“回娘娘,此乃陛下亲批应急方,为增强镇痛之效,特加断肠草入列,合乎古法。”
“古法?”她冷笑,“断肠草入方,须配甘草、白术、茯苓三味解毒扶正。你们删尽辅药,独留一味烈毒,也叫古法?”
那人嘴硬:“臣等依令行事,绝无私改。”
沈知微不再多言,挥手命人取来三副新煎药汤,指着他:“喝一口。”
那人僵住。
她又指另两人:“你们也喝。”
无人动作。
她抬手,身后宫人立即端出三只病鼠,皆染疫症,气息微弱。将原方煎剂灌入鼠口,半刻不到,三鼠抽搐倒地,口角溢黑血而亡。
药台前一片死寂。
她盯着三人:“现在,谁还要辩?”
年长药师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另两人随之叩首。
她回头看向女医正:“重拟五方,剔除断肠草,增黄芪、党参、炙甘草三味,固本培元。即刻赶制五百副速效解毒散,每丸刻‘沈’字微痕,防再被调包。”
女医正领命而去。
她转向跪地三人:“你们改方,是受何人指使?”
无人应答。
她也不逼,只淡淡道:“拖出去,斩。”
宫人上前架人。三人挣扎哭喊,说不过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她立于阶上,不动分毫。
刀落时,血溅三尺。
她未看,只问身边内侍:“马车备好了吗?”
“已在宫门外等候。”
她迈步出门,直奔东郊。
二十名寒门军骑早已列队,黑底金边“沈”字旗迎风展开。她翻身上马,不带仪仗,不鸣锣开道,一行人疾驰出城。
十里外,关卡横立。
几名士族私兵持矛拦路,称疫病恐染良民,禁止任何车辆通过。
她勒马停下,翻身下地,从怀中取出调包药方、断肠草样本、三药师画押供词,一一掷于关吏面前。
“这是要送去救命的药。”她说,“你们拦的不是药,是三千条命。若再阻一刻,我即刻奏请陛下,削尔等三代恩荫,充作苦役修堤。”
关吏脸色发白,扑通跪地。
她跨上马背,挥手:“走。”
运药车紧随其后,一路疾行,直抵东郊安置所。
天还未亮,棚内昏暗潮湿。病者蜷缩在草席上,面色青紫,呼吸微弱。有人已昏迷不醒,嘴角渗出黑血。
她走入第一棚,蹲下身,掰开一人牙关,将一枚解毒散塞入舌根,轻轻合上嘴,拍背助其吞咽。
女医正带三十名女医随后跟进,按她所令,凡服药者,左臂系红布条为记。
她一间一间走,一户一户喂。
日头渐高,阳光照进棚内。第一批服药之人开始咳嗽,吐出黑痰,呼吸渐渐平稳。有人睁开了眼。
她走到棚外,站定片刻,抬手抹去额上汗水。
远处传来马蹄声。
裴砚到了。
他下马走近,脱下披风裹住她肩头。她没推拒,只低声说:“药送到了,五万人能活。”
他看着她发髻松散,脸上沾着尘灰,指尖还捏着半枚未拆封的陶丸。
“你该歇一歇。”
“不能歇。”她说,“还有四处安置所未覆盖,解毒散不够,得连夜补制。”
他点头,转头对身后随从道:“传旨,即日起,尚药局直隶皇后凤印。凡药方出入,须皇后朱批副印方可生效。”
随从领命而去。
她望着远方,忽然听见身后喧哗。
百姓不知何时聚在所外,抬着一块匾,正往这边来。匾上四个大字:神医娘娘。
她转身要避,却被裴砚拉住。
“让他们谢。”
她摇头:“这不是我该受的。”
但他握得很紧。
人群走近,领头老者跪地叩首:“娘娘救我等性命,此恩如天。”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此乃医者本分。”
话音落下,裴砚伸手揽她肩头:“有你在,朕无忧。”
她靠在他怀里,闭了闭眼。
远处,第一缕晨钟自太学院方向传来。她慢慢站直身体,将手中那半枚陶丸递给身旁内侍李铭。
“送去监考房。”她说,“每个考官桌上放一枚,让他们看清,什么叫人命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