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建奴天赐三年二月，倒春寒的凛风席卷沉阳城。由于煤矿井多被明军炸塌或引燃，加之奴隶的大量消耗又得不到补充，缺乏挖矿的人手，辽东缺煤，木柴也储备不足。
去年冬天，就连女真人都有不少人被活活冻死的，底下的汉蒙朝鲜族奴隶更是成片地死掉。
沉阳城外，大量的尸体被随意丢弃，路边枯树的枝丫上站满了吃撑了的乌鸦，一个个长得油光水滑，鸦群甚至开始挑食，只啄食眼睛，对于大片的肉块不屑一顾，地上尽是死不暝目之人。
咻，咻！两支利箭从斜里射出，鸦群受到惊吓，飞起成漫天乌云，扑通两声响起，两只肥硕的乌鸦坠下树来。
“怎么死了那么多奴才，我就说阿济格这小子不行吧！”莽古尔泰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因为拉弓而有些发酸的左肩，对着身旁的代善说道。
“你行你上？！”代善斜眼看着他。
“好哇好哇，二哥你要是支持我的话，那我大汗的位置就稳了！”莽古尔泰惊喜道
“当我没说。”代善淡淡道。
莽古尔泰的表情垮了下来，他不甘心地说道：“二哥你凭啥宁愿让阿济格这小子当大汗就不乐意让我来，这小子有什么好的？”
“当大汗有什么好的？！”代善反问。
“唉，说不过你！”说完，莽古尔泰赌气打马离去。
城头上，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多铎意气风发，城下遍地的死尸于他而言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反倒是他的两个老哥哥带来的上万兵马让他有些紧张。
“多铎？！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开城门！”莽古尔泰城下驻马，大为不满地喊道。
“大贝勒、三贝勒，大汗有令，让你们带着少量随从进京议事即可，大军入城多有不便，还请城外扎营，我这就让人去为你们送来补给。”多铎从城垛间探出头来说道。
代善冷笑一声说道：“开门让我们进去，或者叫阿济格出城议事，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考虑，否则我们就直接回去了！”
多铎面色难看，让代善莽古尔泰稍等，他去找他哥阿济格问问。阿敏的死法太扯淡，将几大贝勒之间的基本信任都给破坏掉了，甚至身边没有个几千兵马，谁敢聚在一起议事？！
两刻钟后，沉阳城门缓缓打开，阿济格身穿黄马褂，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地走了出来，他看着代善和莽古尔泰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亲兄弟，跟阿敏那样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有必要相互戒备到这种地步吗？！”
莽古尔泰微微动容，而代善目光依旧冷峻，他打断阿济格说道：“大汗，你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要南征的话免谈，如果只是叙叙旧我看就大可不必了，有什么咱们书信上说就好了！”
阿济格愣了愣，随后声音略带颤斗地说道：“我的人得到消息，如今大明的那个崇祯皇帝不在京师，他如今就在晋西北，偏关至河曲这一带！”
代善和莽古尔泰震惊对视，莽古尔泰最按耐不住说道：“那崇祯皇帝疯了？！好好的北京城不呆着，难不成专去找大同婆姨不成？！这也太贪心了吧，后宫三千佳丽都不够他糟塌的啊？！”
阿济格看傻子一样看着莽古尔泰，代善也对自己这个弟弟有些不忍直视。阿济格清咳一声，说道：“干不干，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怕是有点远啊，大同、太原两镇兵力不少，守将也不孬，还有内外两道边墙，察哈尔汗林丹好几万精锐都栽了，咱们就剩这点儿家底，已经输不起了。”代善沉声道。
“不，不需要跟大同镇硬磕！陕北延绥镇收缩兵力，就只有榆林卫驻扎有几千兵马，一千多里边墙，大部分地方就相当于不设防状态。
而如今河曲附近黄河冰面仍未消融，咱们只要派一支精骑突入，那崇祯小儿于我等而言便如探囊取物！”
莽古尔泰很不爽地说道：“阿济格你跟谁学的臭毛病，怎么说话变得文绉绉的！”
代善皱眉道：“大汗，你为何对明军的兵力布置这么了解，陕西的兵力布置情况你都清楚？！你从哪得来的消息，确保准确吗？！”
“这，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路子，反正消息确认无疑！”阿济格神色有些不自然。
“精骑千里奔袭？！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啊！”莽古尔泰碎碎念道。
代善也怀疑地看向阿济格，质问道：“要突袭你直接派人去不就成了，找我们做甚？！”
阿济格辩解道自己手中没有足够多的精锐骑兵，这几年仗打下来，他的镶白旗损失尤其惨重，所以希望大家各自出几百骑，凑一凑。
其实他不是拿不出几千骑兵，只是他不乐意自担风，害怕势力平衡被打破所以要找两个哥哥分担风险。
他的小九九瞒不过代善这样的人精，甚至连莽古尔泰都瞒不过，这厮看着不大聪明，但那也要看跟谁比，皇太极这样的他确实是玩不过，但作为一旗之主，他的智商还是在线的，他们还在权衡。
“崇祯皇帝身边有多少护卫？！”代善追问。
“六千！”阿济格笃定道，“步骑各半。”
六千？！代善眉头紧锁，六千真是个很尴尬的数字，皇帝身边的必然是精锐，就算是样子货，那也是装备精良的样子货，这个数字恰好卡在了他们每旗的出兵极限，但谁又肯拼尽全力呢？
阿济格虽然不方便说，但大家都清楚他想复刻的就是明军夜袭斩杀黄台吉的那一战，但那玩意有那么容易吗？！
后来他们了解到明军对付黄台吉的阵容都感到心惊，三大总兵齐上阵，上百骑将一起出动，他都想不通明军怎么敢的啊？！若是被反埋伏了，明军就彻底完蛋了啊，能打的总兵、参将什么的就都死光了，换个熊的来，能顶什么事？！
黄台吉活着的时候他们恨不得这家伙去死，他真的死了，大家的心情反倒有些复杂了，他们心中拔凉拔凉的，易地而处，就算换他们遇到皇太极的那种情况也顶不住啊，只是明军的这次出战太蹊跷了，该死的叛徒！
见代善迟疑，阿济格继续加码：“我们大金国现在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明军越来越难缠了，面对大明我们已经无从下嘴，此消彼长，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完蛋了！
明廷不可能坐视我们一直占领辽东的，现在是唯一扭转局势的机会了，生擒崇祯小儿，和大明谈判，逼大明议和！”
“赵率教的打法咱们学不来，兵我们可以出，每个旗出八百，八八六十四，凑个六千四精骑足够了，另外选个大将带兵吧，我们几个一起去的话反倒会闹得不痛快。”代善说道。
阿济格抚掌说道：“大贝勒所言极是，本汗也是这样想的。”
“那你打算让谁去？！”代善问。
“劳烦二哥你去一趟应是最为稳妥，长途奔袭二哥你是最擅长的，萨尔浒那一仗，阵斩杜松，全歼明军西路军，阿玛垮你是我大金第一巴图鲁，二哥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少来这套，我年纪大了，你找个后生去吧。”代善掏了掏耳洞说道。
莽古尔泰倒是满脸跃跃欲试，但是阿济格和代善都将他给无视了，代善是真怕自己这个弟弟给折进去了，诸贝勒中跟他同年龄段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阿济格想的是，几千兵马到了这厮手里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要是让莽古尔泰多了这几千人，他这个汗位怕是坐不稳。
“那，让济尔哈朗去如何？！这样大家也都放心。”阿济格说道。
代善惊讶道：“他肯去？！”
“济尔哈朗？！他打仗倒是不赖，不过我觉得让他去，不如大汗你御驾亲征啊，你的伤应该差不多好了吧，大汗你不会是养了两年伤，都不敢骑马射箭了吧？！”莽古尔泰激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