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赞成,谁反对?!”朱由检的声音犹自回荡在王宫大殿之中,诸藩王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倒也并非是他们对于皇帝的无声反抗,而是他们还在揣摩着皇帝这一番话的深意,简单来说就是想多了。
朱由检对他们已经足够推心置腹了,只是这也太不皇帝了,大明的皇帝不削藩就不错了,还让他们训练军队?!他们跟朱由检也没那么亲吧,说是亲戚,早就出了五服,皇帝不弄他们都算好了!
之前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除了懒惰,也是因为害怕皇帝钓鱼执法,所以一直都在观望。只有唐王觉得自己和皇帝做了肮脏交易,相对来说更放得开,他训练了几百人的卫队,再多他不是不敢,而是感觉到了养兵肉疼,一个月上千两银子,烧得肉疼啊!
他们拔剑四顾心茫然,养了兵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有什么用处,除了充当门面吓唬一下别人,似乎就没有别的用处了,这和他们原来的仪仗队作用不是一样嘛?!
至于离开藩王府远行,朝廷不允许他们外出的时候,他们还会有点心痒痒的,真放开了他们反而有些慌了。这宅久了就慢慢习惯了,突然要出门还真有些心慌慌的,不大适应。
大伙面面相觑,场面陷入了尴尬之中,最后还是本地人周王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他憋出一句:“陛下,你说的这些,朝堂诸公能同意嘛?”周王的话反倒是有些刺痛了朱由检。
这天下虽然不是他打下来的,但他也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开国皇帝所谓“马上得天下容易,马下治天下难”的苦恼。
军队也只是保障下限的一个东西,可以保护他不落水,可以用来敲打文官,但军队不是万能的,他管不了官员阳奉阴违搞小动作。大明幅员潦阔,军队也没办法触及每一个角落,并且军队如果不盯着,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们总体上是听调的,却未必会将皇帝的命令百分百理解并执行。
“同意如何,不同意如何?这是我们的家事,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吗?!”朱由检有些生气道,“我知道你们手上的很多庄田,很多都是别人投献的。你们要是顾虑自己的信誉,就把地给退了;要是混不吝,直接抢了,朕也当做没看见。”
周王拜道:“臣等遵诏,陛下所言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陛下此举怕是会招至非议,还望陛下珍重!光宗、熹宗二位皇帝英年早逝,陛下不可不察!”
有鉴于朱由检推心置腹,周王说得也很露骨了,诸藩纷纷点头,深以为然,意思是:皇帝你说得很好,大家也都愿意跟上,但大家真正顾虑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你这个皇帝能不能活下来。
要是皇帝你突然驾崩了,那大家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在找死吗?下一任皇帝不认你的政策怎么办?又要开始削藩找大家麻烦怎么办?!
朱由检说他只能管得了他这一代,至于他本身的信誉如何,只要是关心朝政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是有口皆碑的,让大家不用担心他出尔反尔。
朱由检说自己皇考和皇兄只是积劳成疾,让大家不要胡思乱想,至于他本身,身强体壮,不好酒色,也不修禅炼丹嗑药,身体好着呢。
登基以来尤其注重内外宫禁,出行也是大军拥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绝对不会做微服私访的蠢事,希望大家对他生存能力抱有信心,有鉴于世宗、神宗的超长待机时间,让大家对他的寿命有信心。
“正是因为朕在朝堂上势单力薄,这不是才希望诸位来帮衬嘛。当初襄宪王两次监国、两度居守,历经七朝而得善终,这是何等威风凛凛,你们好歹见贤思齐学一学啊!”朱由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襄宪王?!那这确实很厉害了,大家纷纷看向襄王,作为朱瞻墡第八世孙的朱翊铭,听到自己老祖被皇帝如此吹捧,与有荣焉,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子,一脸傲娇地面对诸藩和皇帝的注视。
确实,朱由检治国的两件大杀器之一就是讲信用!孔老二还是有水平的,子贡问他咋治国,他说要有吃的,有兵,有信誉,民信是最重要的。有了周王带头,其馀诸藩也纷纷出言附和,一时之间,冰雪消融,屋内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南阳粮食多,在开封被围的时候,就是南阳在努力运粮输血,唐王的关注点是在所谓的佃户庄户口粮留足制。
他说:“留多少算留足?如果某户佃农有三五人,某户几十口人,那把田租给人口多的,岂不是很吃亏?如果不给人口多的田地,让他们饿死,岂不是和陛下制定这个制度的初衷相违背了吗?”
朱由检说可以参照朝廷的公租田制度,按照人口多寡,区分青壮、男女、老弱放租。唐王继续追问道:“以前是交够租税,剩下的留给自己,所以百姓会努力耕作。要是现在留够了口粮,他们不愿意多种地,种地的时候敷衍了事怎么办?!”
朱由检对唐王微微侧目,没想到这个杀子宰孙以为乐的老畜生、老杂毛居然还挺聪明的。
朱由检说:“口粮留足制不是让你们只留口粮,然后将剩下的全拿走,你们想什么呢?只是希望你们在灾年的时候适度让步,不让百姓饿死;正常年份也是收固定的田租,如果百姓种的多,多出来的也还是他们自己的啊,怎么会不努力种地呢?
你们也别觉得自己吃亏了,一个个名下几十上百万亩的田地,每年收个几万两银子的田租,你们不心疼,朕都替你们心疼。现在自己管自己的田地,派兵去收租,总好过让地方官给你们手填租税吧,你们的岁入少说也得翻一番!”
唐王俯首曰:“多谢陛下为臣答疑解惑,如此,臣就没有疑虑了!”
朱由检畅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忽然会意过来,唐王不是不懂,他这是故意打配合,给他搭台子表演呢,唐王你这家伙!
唐王虽然奸滑,但他很识趣,有野心,但还没有大到要造反的地步,朱由检也找不到对付他的理由。稍稍敲打了福王以后,朱由检还不过瘾,在场的除了福王这个货真价实的王叔,朱由检的亲叔叔还有万历皇帝第六子朱常润惠王,第七子朱常瀛桂王。
桂王朱常瀛平平无奇,但他的儿子朱由榔却是大名鼎鼎!
“潞王,听说你自号‘潞佛子’?!朕就奇了怪了,这佛子是何物?难道你不认你皇考了,反倒认了释迦牟尼做爹?!还有惠王、崇王,你们也是!还有今日没到场的汉中王,朕听说你们四个尝言‘若非藩王之身,宁愿遁入空门’,要不要朕成全你们啊?!”朱由检面色不善地说道。
“陛下,冤枉啊,是潞王时常说自己‘错生在帝王家,不然早就出家为僧了’,咱们两个可没有说过这种话啊!”朱常润急忙辩解道。
崇王也慌了神:“陛下,俺不是只信释教,这道教、回回教、西教的神仙俺都拜的啊,世宗皇帝崇道,神宗陛下礼佛,俺这不是顺着他们来嘛,陛下你让俺信啥,俺就信啥!”
好家伙,还是个泛信徒,真错怪人家了,朱由检微微扶额!
那位“潞佛子”显然是入脑了,他愣愣地坐在原地,右手紧捏佛珠的指节微微泛白,他面露挣扎之色,很显然正在当藩王和出家这两件事情上坐着天人交战。
其他藩王纷纷扭头看向潞王,他们那叫一个急啊,再怎么样,皇帝都发话了,暂时服个软啊!私底下你悄摸着来也没人说你什么!
“朕不管你们信什么,但这白花花的银子决不能便宜了这群秃驴,你们几个给和尚捐钱的、役使百姓修佛寺的都停手,不然朕抄和尚的时候连你们家一起抄喽!”朱由检冷冷看着潞王说道,“潞王,你果真要出家么?!”
潞王封地河南卫辉府,赵王、郑王、福王封地和他离得近,所以几个人坐在一块儿,福王见皇帝表情有崩坏的趋势,潞王还在发呆,于是伸手捅了捅他作为提醒,潞王大梦初醒,起身走出自己的席位,来到诸藩中间。
“陛下,臣诚心礼佛,无意政务,还请陛下成全!”潞王匍匐道,众藩见状,皆尽失声,朱由检也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