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一,清晨。
陈绍准备请茂德来别苑,开导一下她,免得她在背德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帝姬一直没有回家。
陈绍一听,便对大虎说道:“去赵夫人那里吧。”
他叫人拿上自己拓印的碑文,要跟李清照交流交流。
来到李清照的宅子,守门的小丫头懵懵的,说自家夫人去王府了。
陈绍和大虎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只好驱车赶回。
原来今日她们结伴来寻王妃串门。
回到内宅之后,陈绍就对翠蝶说道:“你去告诉易安居士,说我这里有个碑文,是上次和她说好的,邀她到书房一起观赏。”
翠蝶刚走,外面来人,说是有重要奏文,陈绍赶紧起身去衙署。
陈绍给官员们放了七天假。
王府的衙署内,每天都有三个幕僚当值,轮流歇息。
以防有紧急事务发生。
陈绍拿着奏报看了一眼,见署名是曲端,心里就有点紧张。
曲大炮一向是先斩后奏,不知道他又惹啥事了。
“废湖为田?”
陈绍看着手里的奏报,一脸的嫌弃,“赶紧取销,恢复广德湖。”
对于曲端在江南赖着不走,要招募新水师,陈绍倒是十分支持。
在他看来,山东水师主要是对高丽、辽东和东瀛。
而南方也确实需要一支自己的水师。
一北一南,两条航线,都不能耽搁。
陈绍发现,就算是曲端,也没有领会到自己开海的意图。
反倒是萧婷,可能才是最懂自己的那一个。
对于曲端如此勤劳,陈绍也派人送去些赏赐。
曲端可能不太在乎这些,但是他身边的人瞧见了,便知道自己的意思。
算得上对他的一种背书。
而且殊荣本身,也是一种威望,并不是没有用。
陈绍对曲端的维护,会让他得到格外的尊重,否则他一个西北武人,即使是手握重兵,要是各地官员明面上配合,但是实际不积极。
那么做起事来便会十分不顺,很容易被掣肘和质疑。
这世上有些事,真是要做出来之后,才能分辨对错。
所以陈绍很珍惜曲端这种手下,他至少有一点是远超其他人的,那就是敢想敢干。
曲端碰到陈绍,也是他的一种幸运,因为代王是真给他兜底。
历史上他的结局如此惨烈,除了他个人性格确实有问题之外,也是没有一个好的上司能镇住他、信任他、保护他。
幕僚们根据陈绍的意思,草拟回信,并且盖上了陈绍的印玺。
回信就两个意思:
一、要废止填湖;
二、同意招募水师
陈绍又翻了翻其他奏报,大多是给自己拜年的。
虽然几次训斥这种浪费运力的行为,但是各地依然是屡禁不止。
好在很多的奏报,都是跟着商队一起送到的,除了那些加急的。
商队在负责给陈绍赚钱的同时,其实它成立的初衷也是一个情报机构,属于是广源堂的分支。
经商行商,本来就是收集情报、运送情报的绝佳手段。
议事堂里因为人少,显得有些空旷,也格外的冷。
陈绍笑道:“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也早点回去就是。”
两位幕僚都是中年,闻言笑道:“多谢大王关爱,我们再整理一番。”
陈绍自己走出大堂,看了一眼天空,今日天气着实不错。
——
李清照兴冲冲来到陈绍的书房。
她对碑文这类东西,确实是极有兴趣。
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陈绍不在,带路的侍女也早早离开了。
李清照有些无聊,书房内全都是些奏报,她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便是大宋如今最有权势人物的书房,他就是在这里治理天下的?
陈绍的书房里有张睡榻,地上却没有铺筵席,李清照只好坐在榻上等着。
她心里暗啐陈绍不靠谱,等到外面的人出门了、听不清说话声,她才随手拿起堆放在旁边木案上的一张纸来看,看了一眼,赶忙又放回了原处。
原来这里到处都是奏报,生怕有什么机要被自己窥见了,李清照便不敢到处乱看。
木案上还放着一个药碾一样的东西,不知是用来碾磨什么。
其实这是李师师带来的,她经常陪着陈绍在书房办公,闲着无聊便在这里给陈绍磨制药丸。
李清照独自呆着有点无趣,看了片刻,便拿在手中握着那木头棒槌一样的东西把玩。
这种无所事事却又有目的的状态,便是等着陈绍回来,让她有一种踏实而懒散的感受。
从夫君病逝,李清照时常有一种很孤独的感觉。原来还可以茂德倾诉,可是最近和茂德在一起,她总说一些羞人的话。
因为陈绍的庇护,她变得衣食无忧、也不用担心安危。
但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象是在这个书房,她就规规矩矩坐着,什么都不敢多看。
此时她心中不禁在想,要是茂德的话,才不会害怕这么多。
想到茂德还有驸马,就跟陈绍厮混,她又觉得陈绍是个银棍。
可是这个银棍,把有夫君的宋姐姐和茂德都沾污了,唯独没对自己下手。
李清照庆幸之馀,又有些不是滋味,难道自己很差?
这念头一出现,她就浑身一烫,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没一会,陈绍忽然走进了小屋,正在放空思维胡思乱想的李清照心里顿时一阵紧张,急忙从榻上站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抱怨几句,但是这里没有茂德,没有宋姐姐,她就不敢再和陈绍抱怨了。
身份差距太大了。
陈绍自己倒没这个心思,他笑着说道:“有点公务,让居士待在此地,怠慢了。”
李清照急忙摇头,“代王日理万机,都是应该的。”
陈绍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从桌案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
然后展开自己拓印的碑文。
看着他小心翼翼,又有点骄傲自得的模样,李清照忍不住笑了笑。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绍。
“怎么样?”陈绍道:“这可是我第一次拓印,不足之处,还请居士指教。”
说到这些,两个人的气场,好象一下子翻转了。
李清照把手指搁在下巴上,凝视着拓印的碑文,说道:“大王用的,好象不是白芨水,是不是临时拓印没有准备。最好是自己熬制白芨水,固定生宣纸于碑面,再用棕刷刮扫排除气泡。”
陈绍怔怔地点点头,行家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
他对这些古代文化风雅的事,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外行。
李清照继续说道:“揭帖的时间也有点短了,大王你这是心急了,要待纸半干时垂直揭下,便能减少褶皱破损,时间长了也不好,唯有把握好时机,才能使墨色轻透。”
她在这个时候,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整个人焕发着别样的自信。
李清照好久好久,都没有跟人说起这些事了,原本她和夫君经常一起讨论。
猛地一回头,看见听自己说话的,不是赵明诚而是陈绍,让她有些发怔。
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她突然记起夫君已经死去很久了。
“逝者已矣,夫人节哀。”
李清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代王真会看透人心?
其实她的想法不难猜,只是这个时候的男人,大抵是没有那个耐心去猜女人心事的。
她看着眼前的陈绍,心道他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
难怪茂德和宋姐姐都死心塌地跟着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