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又称金城。
分为一寨四堡。
这里是宋、夏、吐蕃争夺河西走廊的内核据点。
此地爆发的战争烈度基本和横山差不多。
每一次的易手,胜利一方就要扩修,增建。
城门处设瓮城,护城河引黄河水环绕,形成双重防御。
沿黄河两岸设东关堡、西关堡等关隘,与兰州城互为犄角,控制交通要道。
吴阶进入兰州的时候,叛军主力皆在城外迎接,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添加定难军。
吴阶也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人因为立功心切,竟然在叛乱之初,失去统帅的条件下,一天之内攻克了兰州。
虽然有自己牵住敌人主力的原因,但是这种奔袭破城能力,足见秦凤军之战斗力。
这些老西军的战斗力,在想打仗的时候,跟不想打仗的时候,完全是天差地别。
历史上童贯带着这些西军,在他们即将复灭西夏,带给家乡百十年来未有之和平的时候,强行北上去伐辽。
结果就是一触即溃。
再后来,以疲惫之师,回到家乡不到三年,又被带着去异乡抗金时候,也是全军复没。
但是后来抗金的猛将,又大多是出自西军。
如今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们奔袭兰州的这一仗,打的又硬又狠。
中低层武官,充分展示了他们的实力,互相之间配合默契,悍不畏死。
焦安杰就在人群中,和他周围的弟兄一样,心情也很是忐忑。
不知道定难军到底会如何对待他们。
吴阶倒是十分客气,亲自上前,与他们寒喧起来。
不管代王如何处置他们,首先都要稳住人心才行,避免发生大的动乱。
作为独领大军灭两国的元帅,吴阶太知道这些兵要是感到不安,闹起来的危害了。
此时的焦安杰等人,也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逐渐平复下来。
他看着吴阶,心中惊叹于这个定难十一州行军总管的年轻,心中想着要不是姚古这王八蛋,自己这些人早早投入代王麾下,是不是也有机会。
西军将门世家,是最看重出身,最轻贱军功的。
他颤巍巍地说道:“吴帅不知,这姚古原本指使我等,密谋攻取兰州,以图割据自立!”
吴阶笑道:“此事代王早已知之,在打隍州时候,便派人知会了我。”
焦安杰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他也瞒不过代王,事到如今,吴帅就跟我们说了吧,代王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大王做事周全公平,尔等并无大错,反而有拿下兰州之功,何必惊慌。”
说完之后,吴阶心中也在想,代王已经尽得河西陇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自己入蜀。
若是能够入蜀,自己麾下这些将士,也不枉追随自己一场,功劳虽然无法和三大主力相比,至少也拿下了庞大的疆域。
“我等皆是陕西五路子弟,若是能回到故乡,哪怕是成为代王手下一顺民,无功无过,亦是心甘情愿。”
有人在叛军群中说道。
吴阶心中暗笑,说出这话来,你们自己信么。
能够反杀姚古,夺下兰州,你们能没点野心。
都是陕西五路出来的军汉,我吴阶能不懂你们,要不是为了军功,谁干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他安抚好了众人之后,并没有急着把秦凤军拆散。
如今青唐河湟,算是全都攻克,完成了代王制定的任务。
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为了安定人心,吴阶让这些叛军也参与了许多诸如押送俘虏一类的差事。
如此一来,反倒比什么都不做,更能让他们心安。
——
太原府。
这场战争最终还是在年前完结了,陈绍十分满意,他也倾注了许多心血,十分关注此战。
在西域,定难军依然延续着出征必胜的势头。
“青兰诸州,地广人稀,水流集中。从出兵那时候起,我就定下了此地的规划,那就是屯田。”
“以大兵团屯住在此,辅以官府衙署共治。”
李唐臣笑道:“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的‘堡寨’。”
陈绍哈哈一笑,“可以这么说。”
这次一战将河西从边境变为了内地,把护农队解放出来,河西百姓再也不用怕被这群蕃人袭扰了。
百年以来,几乎是每年秋收,他们就要组织起来,对抗青唐吐蕃的劫掠。
“原本秦凤叛军,击杀了姚古是要治罪的,但是他们又拿下了兰州,算是将功折罪。再加之姚古此人,多有不轨之心,逼迫部下对抗朝廷,也算是死得其所。“
“所以秦凤军不予治罪,归入我定难军秦凤营,由种师中统领,镇守泾源、环庆、秦凤、青兰。”
“用青兰土地,封赏将士,鼓励他们将家人接去,此地将来农商并行,大有可为。”
这件事终于还是平稳落地了,其实陈绍深知,吴阶和刘光烈都有功劳。
能约束住手下,在秦凤、青兰不惹事,安抚降兵,说起来很简单,其实特别危险。
历史上,因为不能妥善安置降兵,导致降而复叛,引起连年兵祸的屡见不鲜。
陈绍的做法,也算是相当仗义,因为他本身实力太强,不用太在意朝廷里的反对声音,才能如此轻松地处理此事。
“吴阶大功告成,如今青兰尽在我们手中,值得庆贺一番!”陈绍脸上带着一丝兴奋说道:“我来做东,就在王府咱们也饮宴一回。”
官员们都笑了起来。
代王确实比较节俭,很少大肆铺张举行宴会,上行下效,整个太原的官场都很务实,浮华奢糜之风不盛。
就连李玉梅宴请女眷们时候,大家也都是尽量低调,不攀比服饰之华美,首饰之贵重。
当年李隆基刚登基时候,将内府积存的珠玉、锦绣等奢侈品集中于殿前焚毁,并下令禁止后妃及以下宫人佩戴珠玉、穿着锦绣服饰。
三郎一带头,大唐的奢靡之风,一下子就刹住了。
后来直接触底反弹,把前期节俭省下来那点,加倍地奢靡了回去。
大唐也就此走了下坡路。
好在陈绍还是了解自己的,大概不会走三郎的老路。
他对修建宫殿园林、道教长生术、修建道观、炼丹药这些低级趣味,全都不感兴趣。
陈绍更喜欢的是把钱花在造大船、造火炮、采煤炼铁这些事情上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比那些帝王的格局大太多了,眼界更是开了挂的。
人就是再雄才大略,也很难看到未来千年的事,陈绍随便说出一些来,在如今的人看来,就如同天方夜谭。
代王请客饮宴,哪怕是其他衙署的,也想着来凑个热闹。
陈绍也难得大方了一次,只是在饮食上省一些就是了,反正大家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来的。
王府大堂足够大,多请一些人,就当是团建了,可以拉近和下属的关系。
趁着晚宴开始之前,很多官员凑在下面,聊的热火朝天。
陈绍坐在上首,笑嗬嗬地与几个相近的官员交谈。
他们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没有再讨论政事,毕竟人都是需要歇息的。
“上次采薇回来,说她幼弟顽皮,差点被你打死。”陈绍道:“老刘啊,要注意下手分寸啊。”
刘继祖当即一脸苦色,开始讲述起孩儿不肖,李唐臣在一旁拈须而笑,十分得意。
他的几个儿子,全都是品行端正之辈,向来为人称道,都说李家门风正、家传好。
想到自己的子女,陈绍又忍不住向李唐臣请教了一些教子的心得。
陆陆续续又进来不少人,上前拜过陈绍等人之后,就各自查找座位。
不一会儿,宴会正式开始,这个竹帘在旁边,丝竹管弦之声也随之响起。
大宋的公卿士大夫宴会,一般是比较风雅的,除了吃喝之外,还要诗词即兴、投壶行令。
皇室和豪门的宴会,还喜欢让女相扑手暖场,一般上半身不穿衣服那种。
随着宴会的进行,下面的官员们开始热闹起来。
因为代王的宴会,比较‘素’,他们就自己玩自己的。
几个官员聚在一起斗茶,所谓的斗茶,就是比拼茶汤泡沫的细腻度与持久性。
参与者击拂茶筅使茶沫如雪。
范仲淹就精于此道。
宴会持续到夜里,再热闹的宴会,也终有散席的时候。
众官员陆续告辞,陈绍将他们送到门口,摆了摆手。
随着位子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陈绍越来越喜欢这种团结的、愉快的聚会。
尤其是和自己的手下。
他能感受到,自己这个利益集团,那种人人都在努力,都在让整个定难军势力更上一层楼的那种感觉。
陈绍清楚,这种氛围,可能不会持续太久。
要是真的取代了大宋,完成了他们眼中最终的事业,争斗就要来到了。
一个政权创立之初,总是蓬勃向上的,正能量的事物有很多。
既然知道不能长久,就更要珍惜眼下陈绍是这么想的。
回到内院,陈绍原本要去李师师那里,但是想到她这几日不让自己多饮。
可今晚喝的有点多,恐怕会是一身酒气,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门,就瞧见穿着一身月白色小衣,披散着头发的李师师,正坐在那里和翠蝶、李婉淑等贴身侍女闲聊。
只见她秀发如丝如缎、光可鉴人,眉目宛然如画。
见陈绍回来,站起身来上前,给他脱去外罩的袍服,柔声道:“我给你煮了二陈浆解酒。”
陈绍握着她的手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道:“多谢你了。”
李师师刚想说几句,却见陈绍正盯着自己的脖颈,顺着衣领往下看。
她的脸一红,翻了个娇俏的白眼,陈绍伸手轻轻一拉,师师漂亮细白的削肩便露了出来。
她急忙伸手拽住小衣,又气又笑,房中还有不少侍女在。
——
代王亲自请封。
这件事瞬间就成为朝堂争论的中心。
即使是对立的那些官员,也不得不说一声,这陈绍行事足够磊落。
他本可以有一百个人选,来替他上书,奏请朝廷封他为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
但陈绍还是自己请封了。
以他的名义,请大宋皇帝给他上尊号,给他这个近乎无限大的权力。
朝中定难军的势力和忠于大宋的清流派,都铆足了劲,准备好生辩论一番的时候。
官家赵桓已经率先出手,马上批复,而且破例召开了一次朝会。
大家齐聚紫宸殿,皇帝刚刚到来,就迫不及待地让邵成章宣读。
邵成章脸色平静,朗声道:
“朕绍承大统,宵旰忧劳,念天下之安危系于兵柄,社稷之存亡在乎将权。
近岁以来,或因边鄙多虞,诸路将帅各专征伐;或缘藩镇馀习,兵卒私附主帅。遂致调度乖方,军情壅滞,甚非祖宗强干弱枝、内外相维之法。
今朕稽之典谟,鉴之前代,特下节制之令,以固根本、以靖边陲。所有事宜,晓谕中外:
置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代王陈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揽全国兵符、调遣、考绩之权,诸路经略安抚使、都部署司、禁军厢军统帅,皆受其节制。
各地厢军由大元帅府临时点将统兵,诸路将帅不得私蓄亲兵,凡募兵、补员、迁补,必经元帅府勘验、批红,方许施行。
呜呼!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朕今着代王陈绍节制兵马,各地武将,若有奉行不力、阳奉阴违者,朕必天宪昭昭,严惩不贷!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大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此时宇文虚中站了出来。
清流派精神一振,‘智囊’来了,他肯定有法子阻止此事。
赵桓也有些紧张,他攥了攥拳,他有点害怕宇文虚中反对。
他知道这些臣子,都是忠臣,但是有什么用呢?
他们能保着自己守住大宋江山么?
根本没这个机会了,赵桓看的很清楚,金兵来的时候,他都做好了被金兵破城擒获的打算了。
每日里噩梦缠身。
这也怪不得他,大宋兵马,竟然连稍微抵抗一下都不能。
完颜宗望如入无人之境,想去何处,就能杀到何处,在京畿一带耀武扬威。
那时候他也只能是抱着皇后每夜痛哭。
赵桓不是没努力过,他对李纲等人言听计从,给与了他们无穷的权力,可是结果却足够让他绝望。
后来陈绍来了,不可一世的金兵在他的定难军面前,难求一胜。
完颜宗望被他追杀出了幽燕,离自己越来越远。
赵桓没有多少的聪明才智,但是他也不是傻子。
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你们这些人连金兵都挡不住,定难军比金兵更强,你们就能挡住了?
而且陈绍对他十分客气,与完颜宗望一比,简直是和善至极。
既然都要亡,何不将天下禅让给代王陈绍。
代王是不是好人,朕还不知道么?
翻遍史书,哪里有如此宽厚之权臣,非但没有欺虐凌辱朕,书信往来、互送礼物,就如好友一般。
这样的权臣,一千年也出不了一个,被朕遇上了。
他定然会善待自己和家眷。
还有一个让赵桓庆幸的点,就是自己祖宗积德,没有杀害柴氏。
算是给自己这些子孙留了一条福荫。
赵桓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忠臣,会给自己惹麻烦。
你们这么厉害,你们倒是打啊,打跑了金兵,打跑了定难军,难道朕还会主动把江山拱手相送么?
这不是打不过么!
还要抻着朕去送死,其心可诛!
赵桓这里蕴酿了半天,可是宇文虚中一开口,他就懵了。
“臣请辞枢密副使,欲往太原,协助创建大元帅府,请官家恩准。”
赵桓听完,怔怔地说道:“爱卿有如此想法,朕心甚慰,准奏。”
堂中陈东等人,全都不知所措。
李相公离开汴梁时候,在人群中亲手指着宇文虚中,让大家都听从他的安排。
共同扶保官家,誓死也要守住大宋的基业。
如今官家第一个投降,宇文虚中第二个,这还怎么对抗?
张孝纯此时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心中却也十分高兴。
毕竟他也是宋臣,并不想看到流血的场面。
若是能和平禅让,重演柴赵两家之事,善莫大焉。
——
代王请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官家准奏。
消息传开,各地的定难军一系的文武官员,都十分振奋。
各地的贺礼源源不断,运往太原。
太原城中则更加明显,如此一来,天下兵马权柄,集中于太原一城。
实在是莫大的荣光。
陈绍也破天荒地批了一笔十万贯的钱财,要营造局兴建大元帅府。
陈绍出多少钱不重要,因为根本用不上他的钱,太原士绅纷纷捐钱,一定要把元帅府修建好。
未来一朝,几百年内,这都是太原的荣耀。
甚至今日的捐献,说不定都能留名青史。
此时陈绍,也看清了赵桓的想法,心道你给我面子,我也不差事。
除了继续给皇帝送礼之外,陈绍又吩咐幕僚,多多写信,要做到官家每一封来信,都必有回音。
每次开府建牙,就有大把的官位出现,以方便陈绍提拔手下,兑现军功。
比如这次,陈绍直接将西征的武将提拔了一遍,调了吴阶手下八员功勋卓着的武官来太原,追随在自己身边。
推掉了一大群前来为自己庆贺的官员,陈绍正在观看奏报,大虎进来禀报,说是宋氏邀请自己前去赴宴。
陈绍看了一眼,好象也该吃饭了,就带着亲卫去了隔壁的院子。
来到宅院内,陈绍瞧见桌上坐着两个妇人,背对着自己。
听到脚步声,两妇人转身,才发现是宋氏和李清照。
“易安居士也在。”
陈绍笑着打声招呼,或许是因为陈绍地位太高,所以被这样的人格外礼遇,即使是李清照,也觉得有些光荣。
她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前倾说道:“恭喜大王。”
“多谢居士。”
陈绍和宋氏对了一下眼神,后者有些害羞地低头。
因为陈绍觊觎李易安,让自己帮忙,宋氏才不断撺弄她经常能和陈绍见面。
这让她心里有种负罪感。
客观地看,李清照也相当美貌,瓜子脸眼睛大,脸型身材都很匀称,有种娇美之感。
但她们两个和茂德、李师师这种绝色确实不是一个层次,不管是那顾盼生辉的漂亮眼睛,颜色鲜丽分明的容貌,还是光滑细白的肌肤,抑或是高挑凹凸有致的身段,一比较就有高下之分。
但这可是李清照啊。
你不能光是肤浅地将她看做一个胸脯很大的娇美人妻,而是要看到她的艺术成分、
说实话,太高了。
众所周知,汉人是个很看重文化的民族:三千就三千,我要看学信网。
大学文凭带来的那点文化气质,都能让价格翻倍,那李清照呢?
简直就是加了几何杠杆,到时候背着从小学的宋词来推车,根本想象不到会有多爽。
三人在桌前坐定,闲聊起来。
陈绍说前些日子在泽州府,亲手拓印了一块古碑。
李清照顿时来了兴趣,非要看看。
陈绍和她约好,等吃完午膳去自己府上观看。
此时在蔡府,茂德刚刚打扮完,正要出发。
走到月亮门处,突然遇见了驸马蔡鞗。
蔡鞗看着明媚的帝姬,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低了低头,不太敢去看她。
他甚至觉得帝姬如今越来越动人了。
茂德今日穿了一袭黑缎绸衫,浓黑如墨的秀发只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脑后,更衬得脸色晶莹、肤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她突然觉得驸马有些可怜,他此时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每日里想方设法躲着自己。
唉
茂德在心底暗叹一声,想到虽然自己和他做了一回夫妻,但自己在陈绍面前,那些模样可都是驸马从未见过的。
“帝姬要出去么?”
茂德点了点头,“易安约我去打马吊。”
蔡鞗生怕茂德主动来找自己亲热,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只想快些离开,他笑的有些不自然,道:“帝姬早去早回。”
“驸马我走了。”
蔡鞗点了点头,不知怎滴,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失落空虚。
仿佛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心中流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