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两人走进隔壁包间，张延也没跟对方绕圈子，坐下后开门见山的问：“我听说你对我们公司提出的修改建议，不是很认同？”
“这……”
沙如容有些紧张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汗，然后才摆出一脸真诚道：“张总，我想要的是那种更贴近现实，有一定纪录片风格的电视剧，如果主角的表演偏浮夸，肯定会破坏整体的风格。”
张延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如果是为了拍一部好戏，他认可沙如容的看法，但他现在更看重的是收视率。
“我理解你的顾虑。”
张延坦然道：“但你要知道从80年代到现在，国内最不缺的就是纪录片风格的电视剧，而观众现在想看的是新奇、是刺激、是情绪调动——如果想要出成绩，你就必须把这些佐料加进去。
当然剧本里也有这些佐料，但还是含蓄了一点，我需要的是放大主角某方面的特质，让他更有记忆点、也更容易被传播。”
说到这里，他抬手示意沙如容先不要急着开口，然后又补充道：“沙导，你也知道目前所有省份的电视台都在争取上星，预计到96年左右，大部分省份都会拥有面向全国播放的的卫视台。
到时候为了争夺收视率和gg投放，各家卫视在电视剧方面的投入肯定大幅增加，这对你们这些导演来说，既是机遇也挑战。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牺牲部分收视率，继续坚持你的创作理念；二是趁着百剧争锋的格局尚未开始，抓紧一切机会闯出些名堂，提前踩在时代的浪潮上！”
这一番话鼓动得沙如容神色变幻不定。
旁边的张嘉译也是激动不已，忍不住开口询问：“张总，我们这些演员是不是也该抓住这个机会，尽早闯出一番名堂来？”
“那当然。”
张延说着，仔细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斟酌道：“如果这部剧是你来演，那最该突出的是隐藏在骨子里的狠——什么来体验生活的高干子弟，又聪明又善良的，这不成样板戏里的高大全了吗？”
原剧本设置，被两个老板雇佣来当小工，一路上吃苦受累没有获得任何好处，还要被老板冷嘲热讽受欺负的男主，竟然是高干子弟离家出走来体验生活的。
这简直就是离谱到家了！
或许编剧觉得这样能凸显主角的与众不同，但在张延看来，这就是在侮辱观众的智商。
“狠？”
张嘉译好奇道：“张总，您能展开来说说嘛？”
时下很多影视剧，虽然已经抛弃了高大全刻板主角，但更多的是在刻画主角痛苦、挣扎的一面。
而类似这种人不狠站不稳的主角，目前在内地电视剧中还是比较罕见的。
“不急。”
张延斜了眼还在纠结的沙如容，笑道：“如果沙导选择不合作的话，那我不是白费唾沫了——其实要不是冲着你，多馀的话我一句话不会说。”
张嘉译也反应过来，于是又憨笑着闭上了嘴巴，有些心急的等着沙如容做出决定。
这时服务员带着菜单进来，张延也没跟两人客套，直接点了八菜一汤。
张嘉译见状急忙拦住服务员，道：“张总，您太客气了，咱们仨人可吃不了这么多。”
张延摆摆手示意服务员赶紧上菜，等服务员离开后，才向他解释：“这家饭馆离着影城不远，每到饭点儿都是一座难求，咱们七个人占了两个最好的包间，也是人家愿意卖我的面子，咱们多点几个菜也是应该的。”
张嘉译这才恍然，但让他学他肯定不学——兜里也没几个钱，哪敢这么奢侈？
沙如容这时候也终于考虑的差不多了，他虽然想要坚持创作理念，但无奈张延画的大饼实在是太香。
作为一个只有过共同执导经验的年轻导演，他此前的履历并不算丰富、人脉更是谈不上，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搏一搏，往后就更难出头了。
最终沙如容端起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象是要摔杯为号一样将其砸回桌上，沉声道：“张总，您说要怎么改，只要改的不是太离谱，我都可以照办！”
“那咱们就算是立下口头约定了？”
“定了！”
“行，有你这句话就好说了。”
张延说着，指了指对面的张嘉译：“首先嘉译这个角色要改，别搞什么高干子弟离家出走体验生活，就设置成想往上爬的年轻人，自己偷偷攒了一万块钱，打算借吕林的门路赚一笔。
在受到雇主吕林和老赵的轻慢侮辱后，他遇到地痞设局也别老老实实的救人，先找女主角询问她有没有采购海蜇的门路，发现女主角也和自己一样毫无头绪，这才放弃了抛下吕林、老赵单独逃跑的想法。
坐着的士逃跑途中，被地痞的摩托车逼停那一幕也要改，只有一辆摩托车追上门，上面还就只有一个地痞，这象话吗？
地痞的数量改成三个，带着西瓜刀和砍刀……”
说是纪录片风格，但这一段儿在张延看来纯属扯淡，哪有地痞恶霸做局失败，想要诉诸武力的时候，就只安排一个小弟骑着摩托车去追，而且还不带武器的？
当然，最滑稽的还是主角的高干子弟背景。
而听到张延的说法，沙如容忍不住打断道：“张总，你要是这么改，男主举着扳手冲下车喝退地痞，然后把摩托钥匙丢掉的剧情，就显得不合理了——可没了这一段儿，还怎么凸显他的勇敢？”
“简单啊！”
张延毫不尤豫的道：“别让主角落车不就好了——在司机下意识想要踩刹车的时候，让他扑上去压住司机的大腿，让车子撞开摩托冲过去，最好再加一些血腥特效。”
“这……”
沙如容若有所思。
张延继续道：“要的就是这股子反差感，为了能搭便车赚到钱，他在吕林和老赵面前装的唯唯诺诺，但关键时刻必须敢下狠手。
不然象现在剧本里那样，这么有才有胆还有家庭背景的一个人，在吕林和老赵面前却是个逆来顺受的滥好人，你觉得这符合人性吗？”
“这个……”
沙如容拧着眉迟疑半晌，才点头道：“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改动，我想我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
说着，却又看向一旁的张嘉译欲言又止。
如果是原本那个高大全的主角，他相信张嘉译可以驾驭，但现在需要演出更为复杂的人性，他就有点不确定了。
张延见状帮腔道：“嘉译的演技还是可以的。”
如果不是为了张嘉译，他也不会费这么多唾沫——毕竟《与百万富翁同行》在他眼里，只能说是有点意思，还远没到势在必得的程度。
张嘉译这时候也醒悟过来，忙拍着胸脯道：“请沙导放心，我肯定好好表现，绝对不会姑负您和张总的看重！”
张嘉译本来是沙如荣打出的牌，现在反倒成了张延钦定。
沙如容见状也只能勉励了他几句，然后继续跟张延探讨，剧本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
其实大体剧情张延没动，他只是把男主角纯粹的白，给染成了偏黑的灰色，然后再设置他被正义感十足的女主所吸引，却一度遭到了女主的排斥。
而不是像原剧本那样，让两个白莲花互相吸引，再争着做圣母给两个丑角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