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深处那间破旧小屋的灯火,又一次亮到了后半夜。
鲁晟的桌案上,此刻摊开着两份图纸。
一份是三天前那灰衣人送来的机关残件草图,他这几日废寝忘食,也仅仅勉强摸清了一点皮毛,距离修复乃至仿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而另一份,则是傍晚时分,由同一个灰衣人送来的,名为逆流龙骨的船舶结构图纸。
送图纸的人只留下一句话:“主人想知道,老先生对此物,有何见解。三日后,静候佳音。”
鲁晟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份逆流龙骨的图纸上,布满血丝的老眼里充满了惊骇,
这逆流龙骨的设计,堪称颠复!
它并非仅仅提升灵活性,而是在船底设计了一套可调节角度的复合龙骨与附鳍系统。
顺流时收起减少阻力,逆流或侧风时展开,如同鱼儿摆动鳍尾,不仅能有效对抗水流风力,甚至能借助部分水力,产生额外的推进力!
若真能造出,对漕运效率的提升,恐怕不止三成,甚至可能达到五成、七成!这是足以改变整个漕运格局的划时代设计!
可是……
鲁晟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图纸好是好,但其中几个关键节点的受力结构与传动方式,以他目前的认知和现有的材料,几乎无法实现!
就象空中楼阁,看得见却摸不着。
更让他心惊的是,设计这逆流龙骨的人,其机关术的造诣,恐怕已经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自己这点微末伎俩,在这等神作面前,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那位神秘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先是用那深奥的机关残件考验他,现在又拿出这近乎不可能的逆流龙骨图纸……
鲁晟枯瘦的手指颤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原本因为那机关残件而生出的几分傲气与狂热,此刻被击得粉碎。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连成为对方棋子的资格,都有些勉强。
……
翌日清晨,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
墨尘心情颇佳地品着香茗。
昨夜望江楼一会,他成功引起了漕帮和盐帮的重视,那连环鸳鸯舵的图纸,足以让他在两大帮派中占据一席之地。
接下来,便是慢慢渗透,借助他们的力量,为自己,或者说为自己背后的势力,谋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那个江南来的沉老板……不过是个有点小钱的商人,若能拉拢,多一条财路,若不能,也无伤大雅。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一名属下推门而入,神色有些古怪,躬身禀报道:“先生,刚收到消息,漕帮赵天雄那边……似乎对连环鸳鸯舵的兴趣,没有预想中那么大了。”
墨尘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蹙起眉头,
“为何?”
“据说……昨夜宴会散后,有人给赵天雄送去了一份名为逆流龙骨的船舶设计图。帮里的老师傅看了,说……说那东西若能做成,效果远超我们的连环鸳鸯舵。”
啪!
墨尘手中的茶杯猛地放在桌上,茶水溅出少许。
“逆流龙骨?”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何人送去的?”
“不清楚,送图的人很神秘,放下图就走了。赵天雄那边口风也很紧。”
墨尘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精心设计的局面,竟然被人半路截胡?这逆流龙骨又从何而来?京城之中,何时出了这等精通船舶机关的高人?
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
镇北王世子府,书房。
魏无尘听着灰衣侍卫的禀报。
“殿下,图纸已匿名送至漕帮。鲁晟那边,也已将逆流龙骨的图纸和那份机关残件一同送回,并附上了一封手书。”
侍卫将一封字迹略显潦草的信呈上。
魏无尘展开,只见上面是鲁晟的字迹:
“贵主所赐残件,精妙绝伦,老朽穷尽心力,仅窥得皮毛,修复仿制,力有未逮,惭愧无地。‘逆流龙骨’之设计,巧夺天工,然其中关节,非当今技艺材力所能达成,老朽……无能为力。
贵主学识渊博,技艺通神,老朽井底之蛙,不敢妄言。若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以供驱策,只求能时常得窥天工妙法,于愿足矣。”
信的最后,已是近乎恳求。
魏无尘看完,随手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点燃。
果然如此。
那机关残件,是他从王府秘藏中找出的一件前朝天工阁的失败品,本就残缺且设计存在致命缺陷,极难修复。
而那逆流龙骨图纸,是数日前,他命人彻查王府库房时,在一箱蒙尘的前朝海事卷宗中偶然发现的。
似乎是前朝某位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的机关大师未完成的遗稿,其中包含了逆流龙骨的初步构想和一些惊世骇俗的草图,但同样存在诸多未解难题,尤其是材料与内核传动方面,故而被束之高阁。
他要的,就是让鲁晟认识到差距,彻底收服其心。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至于漕帮那边,抛出逆流龙骨,一是为了搅乱墨尘的布局,二是为了进一步抬高沉万这个身份的价值。
能拿出这种图纸的商人,岂是寻常?
“鲁晟那边,可以开始接触了。”魏无尘对侍卫吩咐道,“告诉他,残件和龙骨之事,不必再想。眼下有一件更实际的事情要他做。仿制并改进那连环鸳鸯舵。”
“告诉他,材料、人手,尽管开口。十日内,我要看到能用的实物。”
他倒要看看,这个鲁晟,在巨大的压力和明确的方向下,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这也是对他能力的最终检验。
“属下明白!”侍卫领命而去。
侍卫刚退下,冷若雪便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书房内,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密报。
“夫君,查到了。”她声音清冷,“墨尘,表面身份是游方学士,实则与江南玲胧阁关系密切。而玲胧阁的背后……似乎有月神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