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卫国心里还有另一层盘算。
这个年代信息相对闭塞,这首经典的少儿歌曲虽然已经发行了,但远没有后世那么家喻户晓。
尤其是在这群来自五湖四海、很多甚至都没上过几天学的糙汉子中间,听过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首新歌。
“行,你小子有种!”
郑兵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想笑。
“走走走,我带你报名去。我倒要看看,文工团那帮丫头们,听到你这节目是什么反应。”
郑兵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拉着王卫国就往临时设立的晚会节目组报道处走去。
报道处就设在文工团的排练室门口。此刻,里面正传来悠扬的乐器声和清脆的歌声。
王卫国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文工团团长孙秀芳,还有李舒婷。
孙秀芳他前世就打过交道,是个雷厉风行、很有艺术水平的女强人。
而李舒婷,作为周华的媳妇,他自然更不陌生。
此刻的李舒婷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但依旧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不愧是整个文工团的台柱子。
她正和孙秀芳低声商量着什么,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孙团,忙着呢?”
郑兵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
孙秀芳和李舒婷闻声回头,看到郑兵,又看到他身后站着的、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王卫国,都有些好奇。
“郑连长,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孙秀芳笑了笑。
“这位是你们连来报节目的?”
她的目光在王卫国身上打量了一下,这兵一看就是个好苗子,身材高大,眼神沉稳,身上那股子兵味儿,比很多老兵都足。
这样的人,表演个硬气功、格斗术还差不多,文艺节目?
“对!”
郑兵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孙团,这是我们二营一连的新兵王卫国,根正苗红的好兵!他要报个节目,独唱!”
“哦?独唱?”
孙秀芳来了点兴趣。
旁边的李舒婷也好奇地看了过来,王卫国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只是在孙秀芳聊事情没空隙打招呼。
郑兵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宣布道:“表演节目——《让我们荡起双桨》。”
话音刚落,李舒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但肩膀却忍不住地颤斗。
她一想到王卫国一个如此粗犷壮实的汉子,要去唱一首温柔婉转的儿歌,这反差感实在太强了,怎么想怎么好笑。
孙秀芳也是一脸错愕,她见过的兵多了,报什么的都有,但报儿歌独唱的,王卫国绝对是头一个。
她忍着笑,板起脸,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对王卫国说。
“小同志,你确定?这可是在全军区新兵面前表演。”
“确定。”
王卫国点头,面不改色。
“那你先唱一个我听听。”
孙秀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这人天赋异禀呢?
王卫国也不怯场,清了清嗓子,蕴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当着几人的面,扯着嗓子就唱了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这一开口,石破天惊。
五音不全,各种跑调,一句歌词能拐出七八个弯来,调子更是从北大荒直接跑到了南天门。偏偏,他本人还唱得贼自信,表情严肃认真,仿佛在演唱什么惊世名曲。
李舒婷再也绷不住了,直接笑弯了腰,眼泪都快出来了。
郑兵更是夸张,扶着墙笑得浑身发抖,像抽了筋一样。
就连一向沉稳的孙秀芳,嘴角也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最后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好不容易等王卫国唱完,李舒婷才勉强直起身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她看着一脸坦然的王卫国,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你要表演唱歌?”
王卫国无辜地耸了耸肩。
“你以为我想啊,许尚坑我啊,管他呢,让大家听一乐,也算成功嘛。”
王卫国这番坦荡到了极点的话,让李舒婷刚止住的笑意又涌了上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我是被逼的,但我也很乐在其中”的兵,只觉得周华交的这个兄弟,原来骨子里是个活宝。
孙秀芳也是哭笑不得,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郑兵这小子不是来推荐人才的,纯粹是拉着人来砸场子,不,是来暖场的。
她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种被彻底打败的无奈笑容。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郑连长,你这个节目,我批了。到时候就让他上,就唱这个。”
“好嘞!孙团英明!”
郑兵立刻立正敬礼,憋着笑,一脸严肃。
孙秀芳指着王卫国,对李舒婷说道。
“舒婷,你回头跟伴奏的同志说一声,就说有个独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让他们嗯,让他们自由发挥吧。”
让她去指导王卫国?
那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这调子都跑到爪哇国去了,神仙也拉不回来。
索性就让他这么唱,效果反而更好。
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王卫国跟着哭笑不得的郑兵回了连队,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新兵连的生活是枯燥且紧张的,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学习,象一根绷紧的弦。
终于能歇一歇了,吃过晚饭,一班的宿舍里,新兵们都脱了鞋,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聊着家里的事,这是他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肥皂味,混合着天南海北的口音。
“唉,也不知道俺媳妇肚子里的娃是男是女。”
一个战友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勾起了好几个人的心事。
有几个和沉军他们一样,都是在老家急匆匆地结了婚,定了亲,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家人的不舍,就穿上了这身军装。
来参军时,媳妇正怀着孕。
“我也是,走的时候俺媳妇刚查出来,吐得厉害,我这心里天天都惦记着。”
另一个战友接话道,声音里满是牵挂。
馀下的几个都还没娶媳妇,大多是因为家里太困难了,兄弟多,底子薄,彩礼都凑不齐,只能想着来部队里拼个前程。
“那我跟你们不一样。”
王卫国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大家,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和得意。
“我大儿子都八岁了,走的时候,家里孩子哭着在后面追,我那个不舍啊。”
他说着,脑海里浮现出王山那张哭花了的小脸,还有王海被沉青青抱在怀里,满脸不舍伸着小手的模样。
一时间,他也想家了。想念海边那带着咸味的风,想念媳妇沉青青温柔的笑脸,想念家里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