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让鄷彻逃过了追问。
高枝总不能将听得见他心声的事说出来。
到时候惨的人可是她。
核查户部帐目的事格外繁杂,鄷彻只能早出晚归,避免早晚吵醒高枝,又睡在了外间的榻上。
就这样持续了几日,上元节即将来临。
高枝意外收到了沉青的邀帖,鄷彻这日回的也早,赶上了吃晚饭。
年虽然过了,但天儿还是照冷不误,高枝一清早就吩咐小厨房做了炙羊肉,鄷彻回来时,炉子还正冒着热气。
小姑娘盘着腿坐在窄榻上,只穿了寝衣,单薄的桑蚕丝纺织而成的轻薄绸缎贴合著婀挪身形,乌发未曾束缚,随意披散肩头,拎着筷子直勾勾盯着炉子上的羊肉咽口水。
听到鄷彻回来的动静,她下意识抬起脸来。
美人莹白面颊被火烤得红扑扑,眸泛潋滟,嘴角还沾着油渍,瞧着很有光泽。
“你回来了。”
嘴里还嚼着羊肉,以至于话都说不清。
鄷彻飞快将屋门给闭上,皱眉,“怎么又贪凉?穿这样少,不怕着凉?”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呢。”
高枝本就不怕冷,尤其屋子里有炭火,又有火炉子,她恨不得将屋门打开一些散散热气。
“我还嫌热。”
鄷彻将大氅递给百合,随即对两人道:“先下去吧,剩下的我来。”
“是。”
百合同银柳小步跑出屋子。
鄷彻用铁夹将肉放入她碗里。
“你自己也吃,才回来,都没吃饭吧。”
高枝想将肉夹回去。
鄷彻只道:“我自己会夹。”
“哦。”
高枝这才将肉塞进自己嘴里,细嚼慢咽。
鄷彻将肉全都炙烤过后,放入小姑娘面前的光盘子里。
他自己却只潦草吃了几口,便去吃旁的炒菜。
“鄷彻。”
男人回首,高枝将满满一筷子羊肉塞进他嘴里。
“好吃吗?”
鄷彻先是蹙眉没反应过来,而后又不自然,最终还是道:“你没多少了。”
“咱们家吃不起羊肉啊?”
高枝笑:“我是怕吃多了上火。”
鄷彻细嚼慢咽,馀光瞥着人。
瞧着表情丰富的男人,高枝嘴角上扬,“对了,明日上元节,你有没有空出去玩?”
“没有空。”
鄷彻没撒谎,这几日从早忙到晚,惦记着好久没和高枝一起吃晚饭,这才勉强放下手里的事务赶回来。
回来前还和户部官员约定好了明日辰时继续核查。
“不是我说。”
高枝不满道:“朝中官员这么多,官家就抓你一个人霍霍。”
“他能信过的人太少。”
鄷彻淡声说。
“虽然话是这样说。”
高枝摇头,“但总得给人喘口气的机会吧。”
“明日你要出去玩?”
鄷彻问。
“昂。”
高枝道:“沉青,她给我送了邀帖。”
鄷彻筷子一顿。
“沉青?”
“就不记得了?”
高枝挑眉,“还来咱们家一起过了年。”
她心想,鄷彻再如何要在她跟前立贞洁忠诚列男的牌坊,也不至于装成这样。
他和沉青也算是见过数面,哪需要装不认识。
“记得。”
鄷彻眸底微动,“她怎么忽然约你去?”
“我和她关系还不错呀,咱们都一起去了潭州,待了那么长时间。”
高枝喝了口果酒,“我挺喜欢她的。”
“我看,她好象和鄷舟关系也不错,那鄷舟也会去了?”鄷彻无意问。
“她邀没邀请鄷舟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鄷荣肯定会去,到时候鄷荣去,鄷舟可不就知道了。”
高枝说。
“那……”
鄷彻抬眼看向人,“沉昔去不去?”
“?”
高枝眉梢动了动。
合著在这儿等她。
“沉昔是沉青的哥哥,你说他去不去?”
高枝反问。
“我没别的意思,就问一问。”
鄷彻垂眼继续用饭。
屋子里沉默了小半晌,男人又冷不丁开口问:“你们明日何时去玩?”
“入夜吧。”
高枝回忆道:“沉青约我们去看灯会,你还记得吗?之前我们小时候也去看过。”
【哪能不记得。】
【还给人沉昔送了个灯笼。】
“……”
还说自己记性不好。
翻旧帐门儿清。
“明日我应该有空。”
鄷彻忽然道。
“啊?”
高枝不明所以,“你不是才说没空?”
“想起来了。”
鄷彻道:“边林和鄷舟说了明日来帮我一起核查帐目,应该能早些忙完。”
高枝点头,“那行,人多热闹嘛。”
-
“鄷彻,你是真缺人手了,也不能把我这武将喊过来跟你一起核对帐目吧。”
边林卯时就被商陆给喊醒,通知他来户部帮鄷彻核查帐目。
另一侧趴在桌上如同死了一般双目紧闭的鄷舟幽幽接话:“丧良心的,父皇磋磨你,你就磋磨我。”
始作俑者正坐在桌案前认真翻阅卷轴。
“你们最好动作快些,我赶时间。”
边林错愕,“你赶时间干什么?”
“……”
鄷彻顿了下,“陪我家王妃逛灯会。”
边林骂了声:“欠你们两口子的。”
鄷舟两眼无神,“我才是好吗?你们去看灯会,我给你们当垫脚石。”
“沉青也会去。”
鄷彻面不改色说:“所以你最好动作快些,不要眈误了和她一起逛灯会。”
鄷舟顿时目光如炬,“边将军,给本皇子拿纸笔来。”
薄暮冥冥,御街上下已悬挂华灯,成千上万盏彩灯堆栈,照耀如白昼,尤如星河倒泄。
“这灯会是一年比一年好看了。”
鄷荣背着手,感慨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定在漫步跟随在高枝身后的男子。
“他怎么也来了?你邀请的?”
高枝顺着鄷荣的眼神示意,瞧见乐言。
“哦,乐言啊,他是你堂兄派来的,说是可以帮我拎东西。”
“瘦不拉几的,能拎啥。”
鄷荣摇头,自幼练武,她最看不惯男人过分清瘦,柔弱得跟河边柳似的。
“殿下说话真是毫无根据。”
乐言悠悠道:“你又没有见过,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毫无根据,我是习武之人,一打眼就看得出来。”
鄷荣抱着手,“要不你将衣裳给脱了,我鉴赏鉴赏?”
“阿荣。”
沉昔蹙眉提醒:“乐先生江海之学,不得无礼。”
“江海之学?”
鄷荣瞧着人,“听说你要参加春闱,可有信心?”
“自然。”
乐言如今有鄷彻托底,就算是今年和往年一般倒楣,他也还能待在鄷彻身边,至少有人看得起自己。
“那我就等着看乐先生封侯拜相了。”
鄷荣这话带了些戏谑,不成想转过来对上了高枝略意味深长的眼神。
高枝现在才觉得,鄷荣有时候这张嘴,是真的灵。
“说的好象完全不可能一样。”
乐言嘟囔:“等我封侯拜相,我第一件事就……”
“就干什么?”
鄷荣挑眉,“该不会是要报复本公主吧?”
“你怎么不说,第一件事是娶了你。”高枝乐道。
乐言皱眉,“王妃可别说这吓人的话。”
鄷荣嘿了声,“你还不乐意起来了,信不信我入宫,让父皇将你赐给我当面首。”
“我信我信。”
乐言无条件对皇权表示屈服,“殿下您千万别这样做。”
鄷荣在京城中的名声比高枝还响当当。
据说她之前的驸马,就是因为她极为过分的掌控欲和爱养面首,才提出要同她和离。
这样的姑娘,乐言可消受不了。
“别说,他们俩说话这模样,还真有些欢喜冤家的味道。”
沉青拉着高枝说。
“青儿,你也乱说话。”沉昔瞥了人一眼。
小姑娘乖乖闭嘴,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嘴长在自己身上,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鄷舟探头跃至人跟前,“沉青,你好呀。”
“殿下怎么也来了?”
沉青红了面颊,退后两步。
沉昔自然而然挤在人中间。
高枝也很快发现自己身侧多了个男人。
夹在了自己和沉昔中间。
“你来了。”
高枝面上一喜。
本以为鄷彻让乐言过来陪着,就不会来了。
没想到还是赶了过来。
“事情忙完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有边林处理。”
鄷彻乐于在沉昔面前受高枝的关怀,唇角上扬。
“这怎么玩?”
沉青在一个小摊前站定。
鄷舟解释:“这个很容易的,就是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若圈中了就归你。”
沉青跃跃欲试,看向高枝,“姐姐玩吗?”
“我不玩了。”
高枝摇首。
除了沉青和鄷舟,另加之个乐言。
其馀几个都是习武之人,这种小把戏,他们随手就能拿捏。
大过节的,大家都存着不砸摊子的善念,故而只让鄷舟陪沉青玩。
“那是什么?”
高枝瞧见高台上乌泱泱一群人。
“咱们过去看看吧。”
鄷荣让鄷舟照看好沉青,便一块向高台上走去。
“两两一组,若蒙着眼的情况下,能寻到自己的同伴并且抱住,就算赢。”
主持这游戏的是一户富商出资,图个乐呵,定下了百两银子的彩头,看大家伙在台上跌跌撞撞出糗,百姓们则看热闹。
“咱们要不也试试?”
鄷荣瞧着险些滚下台的男人笑出声,“我才不会掉下去。”
“去玩吗?”
高枝问鄷彻。
“好。”
看出小姑娘也有想玩的心思,一伙人靠近高台。
高枝被拦下,小厮先用纸笔登记,“您和您夫君一起参加是吧?”
话音落下,小厮看向高枝另一侧的沉昔。
鄷彻脸色瞬间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