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鄷耀笑得直不起腰,拍着大腿,“我的娘啊,你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多大胆子呢。”
高枝一记扫堂腿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半晌后,鄷耀面无表情捂着屁股起来,“我错了。”
鄷舟乐了,“让你平日里少犯贱,就是不听。”
沉昔倒来一杯热水,给高枝,“阿枝,船上冷,喝点热的。”
沉昔这话算是扯开大家的注意力,替高枝挽尊。
只是小姑娘还没有接过那杯水,先被握住了手。
“我这儿准备了红糖姜茶。”
鄷彻将沉昔递来的推开,“多谢沉步帅,但阿枝这会儿喝姜茶更合适。”
沉昔顿了下。
鄷荣连忙接过自家表兄的茶杯,“我正好渴了。”
坐在一旁的乐言起身帮沉昔倒了杯热水,“沉步帅也喝点热的,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儿郎的身子骨都有些扛不住。”
鄷彻撇了眼乐言,后者笑容略收敛了些,将茶递给对方后就坐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高枝好奇地看着人,手心里的茶盏温暖,不会太烫,刚好能够入口的温度。
“我自然有我的本事。”
鄷彻捏了捏她的脸颊,“趁热喝。”
“咦——”
鄷舟嫌弃道:“都是老同窗、老战友了,别整这些恶心人的。”
“咱们接着听故事吧。”
沉青对船长说的故事很感兴趣,“船长,您还有别的故事吗?”
船长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有的,在前朝就有这么个故事,有杨姓父子三人,是商贾,泛海经商,船遇风暴倾复,
父子三人只得抱着船板漂至一座孤岛,岛民稀少,他们被一位白发老太太捡了回去,
老太太慈眉善目,给他们做饭,还准备了热腾腾的洗澡水。”
鄷耀点评:“这老太太真善良。”
“没话说就不用说。”
鄷荣瞪了人一眼。
“我点评一下还不行了。”
鄷耀哼了声:“船长你接着说。”
船长接着道:“父子三人很感激老太太,说是等商船发现他们了,一定给她丰厚的报酬作为答谢,
老太太笑得很诡异,说不用了,父子三人见状只好先去休息,大儿子和小儿子刚沾床就睡着了,
可杨父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迟迟合不上眼,心里琢磨着有些地方不对劲。”
说到这儿,船长看向众人,“你们猜,是哪里不对劲?”
高枝问:“是不是看出那老太太是鬼了?”
“那当时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
船长笑着摇头。
“是不是担心老太太会谋财害命?”
鄷舟问。
“他们父子三人是被水冲到孤岛的,身无分文,老太太谋什么财?”
沉青觉得好笑。
“是啊,笨死了。”
鄷耀朝人吐舌头。
“你聪明,你说。”
鄷舟说。
“我虽然不知道,但我两位哥哥肯定知道。”
鄷耀左手拉着鄷彻,右手抱住沉昔。
“你们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沉昔略加思索,“是否因为那老太太神情流露诡异,且过分热情,让杨父不安了?”
船长笑道:“是有这个缘故。”
“那老太太可有儿女或是老伴?”
鄷彻忽然问。
“没有。”
船长眼神一亮。
“她年纪多大?”
鄷彻又问。
“已有八旬。”
船长笑眯眯说。
鄷彻道:“屋子陈设是否不错?”
“的确。”
船长点头。
“杨父是商贾,最是识货。”
鄷彻平声说:“一眼看出老太太屋子陈设贵重,但老太太既无儿女,又无丈夫,
这么大的年纪,必然无法谋生,杨父是在揣摩,为何这样一个老妇人,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怀安王果真是聪明绝顶。”
船长笑道:“杨父的确是这样想的。”
沉昔看了眼鄷彻,没作声。
沉青又问:“那后续呢?”
船长娓娓道来:“夜半杨父惊醒,发现所卧之处竟是阴森石窟,身旁躺着一具肿胀女尸,在月光下溃烂发臭。
自己两个儿子已经被泡在冰水中,早早断了气,杨父只能攀着险峻岩壁逃出,才发现这并无孤岛,而是一座坟山,
他只能拼尽全力逃出坟山,发现了一座寺庙,将此事告知了寺庙内的僧人,却还是在数日后暴毙而亡。”
“为何明明逃出了坟山,也告知了僧人,还是暴毙身亡?”
沉青不解。
鄷舟托着脸,瞧沉青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是觉得可爱。
“兴许是鬼魂早就跟着杨父一同逃离了坟山。”
沉昔猜测:“先前鬼混幻化成老太太,只是为了骗取杨父三人的信任,它被困在了石窟中,
之所以留了杨父的性命,也并非手下留情,而是为了跟着杨父离开石窟,害更多人的性命。”
“沉步帅也是聪明绝顶。”
船长竖起大拇指,“一个二个都能猜出我的故事,这我可不敢再说下去了,等会儿老底都被你们说完了。”
“船长可还知道别的故事吗?”
沉青兴趣都被勾出来了,见船长打算不说了,连忙道:“我们都猜不出来呢。”
鄷舟被逗笑了,将面前的牛乳羹推到沉青跟前,“船长别吊胃口了,接着说吧,小丫头可喜欢听这些。”
沉青被说得面颊一热,接过了牛乳羹,小声道谢。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吧。”
船长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浮现出一层朦胧大雾。
“那时候,我才二十啷当岁,跟着我的师父才开始跑船。”
船长回忆,“当时我还不适应在船上的日子,就和王妃一般,白日吐了晚上吐,天昏地暗的,
也不夸张,当时我真的就想一走了之,若非家中已有妻女,我为了她们才撑下去。”
高枝闻言摸了摸鼻子。
她来之前还想过会遇到无数种困境。
却是没成想,第一步先死在了船上。
本以为她的身子骨够好了,没想到还会晕船,害得大家都为她担心。
忽而。
她袖底手指头被人轻轻捏了捏。
“?”
她好奇地转过去,对上男人直勾勾的黑瞳,似是看透了她心底所想,眼神安抚她。
“没想到船长还会晕船啊。”
鄷耀啧了两声,“然后呢。”
“我当时吐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有时候迷迷瞪瞪的,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
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船长都没忍住失笑:“也正是那时候,我有一夜,忽然来了精神,
当时我还觉得,可能是自己好了,都说病来如山倒,没想到好得这样快,心里正侥幸着,忽然感受到一股尿意。”
鄷耀笑道:“所以你就跟那婉儿一样,在船侧小解了?”
船长笑:“我是懂规矩的,虽然刚进这行,但也听师父说过,船上为生的,都视河流为河神居所,
尿被视为污秽之物,若是尿入河里,被认为是对河神的亵读,是会招致河水泛滥或行船遇险的。”
沉昔点头,“我早年坐船时,也听船长说过这种规矩。”
船长:“这是死规矩,但凡要靠着水吃饭的,都不会这样做的,当时我去小解完出来,就听到一阵怪声。”
“什么怪声?”
高枝好奇。
“象是哭声,又掺杂着水声和脚步声。”
船长说着搓了搓手臂,象是毛骨悚然一般,“我当时就怕了,那哭声又尖又细,象是女人发出来的,但船上都是年纪正大好的儿郎,
就算是他们想要捉弄我这新来的,也发不出这种怪声,我大着胆子走出屋子,就听那动静是从船板上发出来的。”
高枝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身后空无一人。
这才放心继续听。
身侧传来男子低低一笑。
“你笑屁。”
高枝没好气瞪人一眼,知道对方是因为她的举动发笑。
【可爱。】
她咬着嘴唇,默默低下头去。
耳畔送来一阵热气。
“若是有鬼,我护着你。”
高枝面颊一热,转过去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瞳,心跳漏了两拍。
“我要你保护了,我一个大飞脚能给鬼踹两里地了。”
小姑娘骂骂咧咧转过去,松散的碎发却掩不住耳根子发红。
【好红。】
【阿枝害羞了。】
【小丫头怎么这样可爱。】
【好想捏捏。】
【但是在外面。】
【阿枝要脸面。】
【不能捏。】
高枝越听越不自在,就连鬼故事都无心听了,默默用手捂着耳朵,假模假样托着脸。
“然后呢,你去看了吗?还是直接溜了?”
鄷耀追问。
“我要是溜了,哪里还有跟你们说这故事的机会。”
船长笑了两声,接着说:“我当时还真是大着胆子去看了,船上并没有人,那哭声是从不远处的游船上载来的。”
说到这儿,船长又露出惊奇的神色,“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大晚上的,哪里有这般小巧的客船,还正好拦在我们船跟前。”
“是不对劲。”
沉青摸着下巴,“有没有可能,是正好有船经过?”
“不可能。”
船长摇头,“我当时也跟着师父跑了好些时日了,虽然总是吐,但白日里有时候也出来,
我们走的那片河域相当危险,就连和我们一样的货船都没有遇到过,这深更半夜的,如何会有客船。”
“然后呢?”
沉青聚精会神看着船长。
鄷舟托着脸,也直勾勾盯着小姑娘。
可爱死了。
乐言转而看向鄷荣,见小姑娘抖着腿,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靠近几分问:“不害怕?”
“我怕什么?”
鄷荣扯起嘴角,“应该是鬼怕我才是。”
乐言笑了声:“公主这般,鬼恐怕也不敢接近你。”
“是啊,鬼都不敢接近我。”
鄷荣揭开眼皮,看向乐言,“但你好象敢啊。”
乐言一顿,耳尖不明觉厉染上几分薄红,“公主何意?”
“你们几个还听不听了?”
沉昔冷不丁出声。
其实从一盏茶前他就相当不爽了,左边是亲表妹,右边是亲妹妹,身边的男人都居心叵测,视他这当兄长的于无物。
只恨不得将人都赶走。
“听。”
乐言和鄷舟同时答话。
沉青没注意到鄷舟的眼神,还沉浸在故事中,“船长就没有看见船上的人吗?”
“姑娘算是问到正题了。”
船长笑眯眯说:“最开始,我还真没看到,船边的雾太大了,我等了一会儿,那大雾散去后,我果真瞧见了一个女子,
却是脸色惨白如纸,身着血衣,头发自缠成团,我当时就僵在原地了,知道自己碰上了什么,不敢表现得太惊恐,
可腿又的确走不动,只能看着那女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正当对方快要和我身下的船碰到一起,
我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
我回头一看,是我的师父,他问我大晚上的出来干什么,
等我再回头,船已经不见了。”
沉青惊奇,“竟然这样凑巧,看来是你师父救了你一命。”
“的确,但我也觉得,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使然。”
船长道:“我将当夜的遭遇告诉我师父后,他说,他当时之所以起来,是因为做了个噩梦,
梦中我被女鬼锁住要带走,他想要阻止,等醒来发现我的床上空无一人,这才找了出来。”
“这么玄乎?”
鄷耀都没忍住抱住自己姐姐的手,“真的假的?你没骗我们吧?”
“当然没有,后来我师父说了,我当夜遇到的事儿,其实并不是船上的人第一次遇到,
之前还有几个船员也碰到了,有些的疯了,有些的回去后没了性命,只有我,被我师父点醒,这才捡了一条命。”
鬼故事说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沉昔护送沉青回去,乐言也跟着说送鄷荣一程。
高枝瞧着人三三两两回屋,继而起身,看向身侧的鄷彻,“不回去休息?”
“自然是要回去。”
鄷彻跟着起身,同高枝走出了舱室。
夜里风大,鄷彻看小姑娘时不时往外看,“你真觉得这世上有鬼?”
高枝顿了下,“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她自己便是当了十年的鬼魂,缠在他的身侧。
“有也无妨。”
鄷彻靠近了几分。
高枝袖底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对方宽大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手心,酥麻瘙痒。
“我护着你,鬼神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