鄷彻背手而立,“国公爷说是恭迎,也不请我们夫妇进去喝盏茶吗?”
充老国公忙道:“王爷,王妃,里面请。”
面对鄷彻,老两口倒是实打实的躬敬。
正厅内,高枝跟着坐在人身侧。
“王爷喜欢喝什么茶?小龙凤团可以吗?”
充老国公问。
“我随意。”
鄷彻道:“给王妃来盏甜饮便好。”
充老国公夫人瞥了眼高枝。
心道这丫头倒是得鄷彻的疼爱
茶水点心都报了上来。
高枝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牛乳茶,一边嚼着绿豆糕。
鄷彻瞧着嘴里塞的鼓鼓囊囊,丝毫不讲究吃相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
【可爱。】
“?”
高枝听到动静转过去,鄷彻也跟着收回目光。
充老国公也不好意思开门见山,便就着最近鄷彻在户部核对帐目的话题聊了一阵,绕来绕去,实在是没有话可聊了。
充老国公夫人嫌弃地看了眼丈夫,随即对鄷彻道:“今日,不知殿下何故前来。”
鄷彻淡声道:“自然是过来看望国公爷夫妇,充老国公为国效忠多年,充老国公的女儿是官家的婕妤娘娘,
为官家诞下子嗣,充家满门荣耀,本王这是做小辈的,回京后久久未曾拜见,实在是失礼。”
充老国公夫人闻言,很是舒心,以为鄷彻是因为前阵子高枝得罪他们的事过来示好,得意地靠在椅背上。
“王爷虽然于我们而言是小辈,但您对朝廷和官家忠心耿耿,这番话说得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
充老国公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只因他清楚鄷彻不是这种人。
上回自己孙子得罪了鄷彻闺女,人二话不说就过来找他麻烦,这段时日,他手头繁杂的事情不断,朝廷上没有一件事是让他舒心的。
想来也都是鄷彻的手笔。
这样的人如何会来跟他示好。
肯定是有诈。
他用一双老眼不断打量着鄷彻,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只是身侧的老伴却不明实情,还在说笑。
“王妃今年多大岁数了?”
高枝细嚼慢咽,扫了眼充老国公夫人,并没开口搭理,只手肘顶了下鄷彻。
这举动叫充老国公夫人胸口一阵无明火。
这死丫头。
她丈夫过来示好,她还在这儿拿乔,爱答不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妃比我小三岁。”
鄷彻慢条斯理拨动茶盖,只听充老国公夫人笑了声:“那还真是看不出,我看王妃这样子,还以为才十五六呢,
不象个大人样,跟我家远方侄孙女倒是有些相似。”
这话阴阳怪气。
高枝虽然不清楚对方侄孙女是什么德性,但敢肯定那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说话的。”
充老国公连忙说:“你侄孙女才八岁。”
“是啊。”
充老国公夫人嗤笑:“王妃瞧着倒是和她挺象的,又天真又…不谙世事。”
拿八岁孩子和高枝相比。
摆明了是说高枝不懂事,又愚蠢。
高枝微微挑眉,将糕点碟子放在一旁,似笑非笑,“充老国公夫人今年多大年纪了?”
充老国公夫人知道这丫头伶牙俐齿,没打算理她。
充老国公道:“刚过花甲。”
“噢。”
高枝微笑,“我看着老夫人就亲切,总觉得您和我家祖母很象。”
“高老夫人?”
充老国公没听说过这位老夫人,“如今多大年岁?”
高枝沉吟,“要是活到如今,也有八十六了吧。”
充老国公夫人的脸色瞬间就跌了,“你这是说我老?还是咒我死?”
“哎哟。”
高枝睁圆了眼,“可不敢说这话,多不吉利啊。”
“老身活到这个岁数,还没见过哪个姑娘比怀安王妃还敢说话的。”
充老国公夫人气笑了,转而看向一旁无动于衷的鄷彻,“怀安王一身百为,可惜就是眼光不太好,
这选妻要选贤,伤风化,乱纲常,妻不从夫,早晚有一日,是要夫妻反目的。”
“我看,是老夫人想要看到我们夫妇反目吧。”
高枝歪着头,似笑非笑。
充老国公夫人冷声:“或许王妃该学些规矩,如何为人妇,如何为人母,如何去做一个当家主母,如何作为一个小辈好好跟长辈交流。”
“王妃不是孩子。”
鄷彻冷不丁打断人,叫老妇一愣。
“她不需要学任何规矩,她嫁给我,并不是为了要去适应旁人,而是为了让旁人来适应她,迎合她。”
充老国公夫人本来以为,鄷彻是领着高枝来道歉的。
可如今一看,分明就不是这情况。
“王爷今日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充老国公听着老伴的口气,后背出的汗越来越多了,眼神几次提醒,奈何对方根本就不搭理。
“本王说过了,今日过来,是为了看望国公爷。”
鄷彻抬起眼皮子,一字一顿:“顺带送国公爷一点礼物。”
充老国公一愣,“殿下来就来,送礼未免也太客气了。”
鄷彻扯动嘴角,看向身侧的苍术,后者迅速出了正厅。
充老国公夫人顿时预感不妙。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个妙龄女子就被苍术给带了上来。
“王爷,您这是……”
充老国公不明所以。
“这两位姑娘,伺候人的本事很厉害,我想着初次登门,不能空手来,
所以就打算将这二人送给国公爷,日后有她们在身边伺候,想来国公爷不会寂寞。”
鄷彻一本正经说。
高枝听了这话都相当惊诧,转头看鄷彻认真不能再认真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早上他今日朝都不去上,将两人捆过来是为了什么。
合著…是来给她出气了。
“这分明是婕妤赏赐给王府的。”
充老国公夫人一听人算盘都打到自己身上了,连忙道。
“婕妤?赏赐?”
鄷彻眉梢微动,似乎是对这话不太满意。
充老国公连忙道:“说什么赏赐,娘娘的位分哪里比得上王爷,只能说是赠予。”
充老国公夫人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看着鄷彻,“怀安王,这是婕妤送给你们夫妇的,如今再转赠给我们,是不是不太好?”
“本王只听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鄷彻一字一顿,“老夫人这似乎不是感恩的模样。”
充老国公夫人怒目圆睁,“你送我丈夫美妾,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激涕零?”
充老国公慌忙摁住对方的手,“贱内失言,还请王爷和王妃莫怪。”
“老夫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高枝强忍着笑,一本正经说:“当日,充婕妤说我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所以亲自给我挑了两个,
还说什么我是皇室中人,亲王妃,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不能太任性,
那时候怎么没听见老夫人说话呢?”
充老国公夫人被人噎了一口,自然是不痛快,奈何对方说得还相当有理,叫她根本无法反驳。
“你……”
“我什么?”
高枝眨了两下眼,“我觉得我夫君说得不错啊,充家也是体面门户,
充婕妤如今诞下麟儿,更是无数双眼睛盯着,多几个人在身边伺候,
这出了门,充家也有面子啊。”
“你……”
充老国公夫人咬紧牙关,“此事绝对……”
“够了。”
充老国公怒斥人道:“怀安王和王妃是好意,你不要在这儿胡搅蛮缠。”
“是我胡搅蛮缠?”
充老国公夫人怒不可遏,“分明是你这老东西,生了色心吧。”
听着老两口语气不对,高枝嘴角都快控制不住上扬。
鄷彻默不作声将点心碟子推过来,压低声:“早饭吃得少,多吃点。”
高枝饶有兴趣捻起糕点,随即道:“真是胃口大开啊。”
“怀安王和王妃在这儿,你不要再无理取闹。”
充老国公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老伴儿蠢,却没想到她蠢到了这个地步。
“殿下送来的礼,臣却之不恭。”
……
眼瞧着春日即将来临,月中旬是鄷帝定好的家宴,只几位嫔妃和皇子公主一起用饭。
鄷荣和鄷舟挨在一起坐着,贤妃帮鄷帝夹菜。
“怎么又是你们两姐弟一起?”
鄷帝瞥了眼两人,“鄷耀那臭小子呢?又去哪儿鬼混了?”
沉贵人笑了笑,“他最近在习武,总想着去找人比试,听说是京城中开了一家武馆,
所以他也跟着去那儿跟里头的人练武。”
鄷荣听了都觉得可笑。
鄷帝摇头,“罢了,只要他肯学点东西就成。”
鄷耀因长得象鄷帝,自幼时起就最得他疼爱,沉贵人也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母亲,惯来是娇养着孩子。
以至于到了如今,一个鄷荣喜欢女扮男装没正经,弟弟鄷耀整日鬼混,比姐姐还不正经。
鄷帝每每看到两人都头疼。
“官家多吃些。”
充婕妤帮鄷帝夹菜。
朱皇后瞥了眼人,嘴角不自觉上扬,“充老国公年岁不小了吧?”
充婕妤听着没好气的话,便知道对方没憋好屁。
因着自己刚诞下孩子没多久,鄷帝常往她宫里跑。
朱皇后善妒,明里暗里不知给她使了多少绊子。
充家虽然地位不低,但对于朱家来说还是人微言轻了些。
“快到古稀之年了。”
充婕妤答。
朱皇后闻言发笑:“听说最近,他又给你添了两位庶母,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下回充妹妹你回了家,可得多给老人家补补身子。”
鄷舟在这种场合轻易不笑,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贤妃瞥了眼自家儿子,眼神提醒。
鄷舟这才收回笑脸。
鄷帝不是不清楚,充家最近和怀安王府的矛盾,起初是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
高枝那丫头将门出身,倒也的确没辱没家世,明里让充国公夫人吃了瘪,暗地里还放出野猪来吓孩子。
鄷帝最开始听这件事,都笑了出来。
充婕妤年岁小,自然也就气不过侄儿和母亲被欺负,给高枝送去了两个丫头,强压着人收下。
鄷帝知道后本是想去阻止,不过转念一想,高枝和鄷彻两人才成婚,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磨难。
高枝也需要处理问题的经验,不如就放手看看她打算怎么解决。
果真也没让他失望。
小丫头气死人不偿命,竟然还将那两人送到了充老爷子床上。
鄷帝都没忍住笑了声。
鄷舟看到自家父皇都笑了,也没再掩饰笑声。
充婕妤面上挂不住,怒嗔了眼鄷帝。
“官家。”
“这都是自家人,也不是笑话你,只是高枝出身将军府,她的脾性,朕也是清楚几分的。”
鄷帝道:“她爹就是个直性子,她娘就更别说了,我弟弟还在世时,说她娘就是个铁娘子,
这两个人生出的闺女,你以为是好欺负的?”
“臣妾也没说欺负怀安王妃,她品阶在我之上,臣妾哪里敢。”
充婕妤咬着嘴唇。
朱皇后倒难得舒心,“你和她年岁也差不了多少,还能让人欺负了去。”
鄷荣细嚼慢咽,“堂嫂她的性子最是直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若非有人先欺负她,她不会先出手。”
充婕妤看向鄷荣,更是来气。
高枝和她关系好,她自然是要帮高枝说话的。
沉贵人瞥了眼充婕妤,“怀安王妃同我们是一家人,何必敌对。”
鄷帝嗯了声,“这话倒是没错。”
一顿饭用罢,充婕妤饭菜没吃多少,气倒是受了不少。
鄷帝看出人不高兴,好声说夜里会过来陪她,这才离开。
充婕妤回了宫,便忍不住大发雷霆,砸花瓶摔首饰,惊得宫人们纷纷下跪。
“贱人,欺负到本宫头上。”
充婕妤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性,高枝这一招害得她娘身子骨都不舒服了。
鄷彻还为她出气。
感情倒是好。
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高枝的。
“娘娘,邹家姑娘来拜见您。”
宫婢入殿禀报。
“邹家姑娘?”
充婕妤一时怔神。
宫婢提醒:“邹姑娘就是出身将军府那位,爱慕了怀安王许多年的。”
充婕妤眸底微动,浮现几分笑色,“还愁不知如何整治高枝,这人不就自己上门了。”
邹好被宫婢们迎进宫殿。
“臣女拜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邹姑娘快请起。”
充婕妤将人扶起来,打量着邹好姣好面容,计上心头,“邹姑娘来得正好,你若是不来,本宫怕还要派人去找你了。”
邹好抬起脸来,“娘娘何意?”
充婕妤微笑,“本宫愿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