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荡,梨花楠木床牙儿纱帘被半夜的晚风吹得微微起伏。
凛冬已过,春日即将到来。
“你知道,我在军营里的那五年,每夜都在想什么吗?”
高枝不敢听。
她的手像如今这般感受,还是在书院时,被王山长罚抄整整一百篇《尚书》。
第二日吃饭,手提起筷子都在发抖。
鄷彻额心抵着她的脖颈,“我在想,若是和你成婚,定然要象方才那般,日日夜夜。”
高枝被说得心头乱跳。
随后男人先下床去打了热水回来。
高枝下床,被他拉着手泡在热水中搓洗。
“……”
空气一阵阒然,分明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歇斯底里地争吵,而如今又……
高枝咬着嘴唇,馀光瞄着人。
鄷彻眼睛还是红的。
高枝心里的气其实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难怪鄷荣说过,男人的眼泪是利器。
从前她只觉得,小姑娘家家哭起来惹人心疼。
没想到鄷彻哭起来,也是挺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
“还委屈呢?”
高枝装作镇定,“我还以为你是爽哭了。”
鄷彻抬眼,耳尖跟着泛起点点红意,眸底委屈尚未消退,闹得她有些心虚。
“日后别再气我了。”
他语气很闷。
“那还不是你先气我。”
高枝小声反驳。
她的手在水盆里被人重重捏了下。
“对不起。”
道歉的话先从男人嘴里说出来。
“这些时日,我只顾着想着,怎么样对你是最好的,从头到尾只是我的想法,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他哑声:“对不起,之后不会了。”
高枝闻言,也乖乖道:“我也对不起你。”
鄷彻看了眼她。
“不是故意要气你的,我知道你不会收下那两个婢女的。”
高枝盯着脚尖,“以后…我做事会考虑清楚后果,不会什么话都说,让你伤心了。”
她的手在水里被人扣住。
十根手指头,紧紧贴在一起。
“洗干净了嘛。”
她嘟囔:“别粘我手上了。”
鄷彻抿着唇,语气数不尽的委屈:“你嫌弃我。”
好好的,又委屈上了。
高枝只好道:“不嫌弃不嫌弃,你浑身上下都是香香的,你…唔……”
她的嘴被人捂住。
鄷彻意识到方才掌心浸泡过什么时,连忙又松开。
“我…去给你拿帕子洗脸。”
“……”
高枝:这嘴是不能要了。
洗过手,鄷彻去将被褥给换了,高枝刚要过去,便被人打横抱起,惊得她连忙抱住他的脖颈,“你干嘛,我手还是要的,这样下去真要废了。”
鄷彻抿直的唇线微微上扬。
“不干什么。”
他眼神粘在她脸上,“睡觉。”
高枝咽了口唾沫,提心吊胆。
好在男人将她放下后,真的是单纯睡觉。
“你身上有些热,如今也不是冬日了,离我远一点,这样我睡不着。”
“不要。”
鄷彻两只骼膊将人箍得越来越紧,“松开了,我就睡不着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高枝才刚动了两下,后臀就被人轻轻拍了下。
“安分点。”
鄷彻咬了下她的耳垂,“不然就别睡了。”
方才那半个时辰,他拉着她断断续续亲了好几次,她中途都觉得自己快断气了。
眼下他做起这种事,倒也显得自然多了。
大雪纷飞,挦绵扯絮砸在高家府宅屋檐之上,同样砸在了每个人心里。
高枝在梅园得知圣旨到了的时候,就随高正一块回去。
她想过很多种接旨的可能,她爹又升官了,又或是官家有什么赏赐。
毕竟因为她爹的军功,先前的赏赐也不少。
只是万万没想到。
跪在太监跟前的那一刻,听到的却是婚旨。
她…和鄷彻的婚旨。
此时此刻,婚旨上的另一位主角也跪在了她身边。
就象是提前知晓了一般。
方才她在马车上还催他回去,他不为所动,说要过来拜访她娘。
结果娘还没拜访上,先拜在婚旨之下了。
“臣女……”
高枝茫然地看向跪在另一边的邵氏和高正。
两人的脸色都相当复杂。
她动了动唇,好半晌没说话。
来宣旨的是鄷帝的心腹太监冯真。
先前高枝跟随父母赴宴入宫也见过数回了。
冯公公笑得和善,“接旨吧,高姑娘。”
高枝大着胆子问:“冯公公,斗胆问一句,官家为何为我和鄷彻赐婚?”
“官家的心意,奴才等人可不敢猜测。”
冯公公微笑,馀光看了眼鄷彻。
好在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道婚旨上,没人看到小王爷的眼神飘忽不定,心虚极了。
高枝咽了口唾沫,再次看向父母。
邵氏蹙眉,“高枝,你不必看我们,追随自己的心意。”
高正嗯了声,“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左右有我们入宫替你去辩说。”
冯真皱眉,“高将军,将军夫人,可不兴说这话,你们要知道,这可是官家赐婚。”
高枝尤豫不决,“我……”
话还没说完,身侧人冷不丁打断。
“鄷彻接旨。”
高枝一愣,看向身侧少年。
“你……”
冯真笑容难掩,将婚旨递给鄷彻,自顾自说:“既然二位接了旨,奴才就先回宫去禀报官家,还是要先给二位道声喜才是。”
高枝睁大了眼,“我什么时候……”
“多谢冯公公。”
鄷彻再度打断。
生怕高枝抢了话头,真做出抗婚的事。
待冯真走后,高枝才恍惚地看向鄷彻,“你方才怎么接旨那么快?”
鄷彻眸底微动,见邵奉也在此刻赶回了高家,伸手握住了高枝的手腕。
看得高正脸色发青。
“起来吧。”
鄷彻将高枝扶起来。
其实换做平日里,这种举动,高正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一瞧,总觉得心里头酸溜溜的。
闺女被赐婚,还是鄷纭家的小子。
虽说这孩子是一等一的优秀。
可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给我把手撒开。”
高正走过去,语气很沉。
鄷彻极快收回手,瞥了眼高正和一旁脸色不明朗的邵氏,“伯父,伯母,这件事,的确是有些突然。”
“突然?”
邵氏眯起眼来,“真的吗?鄷彻。”
少年抿紧唇。
如今质问他的不是别人。
而是心上人的亲生父母。
他心里自然是紧张的。
“好了,我会去跟你父亲过问的。”
见孩子紧张,高正还是于心不忍,拉着邵氏没让人为难。
邵氏没好气哼了声,见高枝不敢说话,道:“平日里不知胆子多大,现如今跟个鹌鹑似的。”
鄷彻瞥了眼小姑娘,见她耳尖泛红,倒也并未说出什么拒婚的话,胸前高悬的一口大石头总算落地。
“阿枝,恭喜你。”
除开冯真这宣旨的,邵奉倒是第一个说恭喜的人。
虽然如今气氛并无太多喜色。
高枝上前,“我……”
结果还不等她靠近邵奉,手腕就被人轻轻拉住。
高正睁圆了眼,“还来?”
“表兄客气。”
鄷彻略上前,朝人微微颔首。
高枝惊诧抬眉。
表兄?
鄷彻是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