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
高枝微笑着朝人颔首,“又见面了。”
充婕妤怀里的小娃娃动了动,探出脑袋看着高枝。
“阿让,这是你堂嫂。”
鄷让才一岁不到,哪里会喊什么堂嫂。
高枝笑了下,将带来的紫楠木匣子递给充婕妤。
“知道今日要来拜见婕妤,提前备下了这份薄礼,送给小殿下的。”
充婕妤将匣子打开,里头躺了一只金铃镯,两端以细金银丝织成套环连缀,薄壁双环,两端装有小铃铛,寓意吉祥。
小娃娃瞧见便兴奋地将小金镯子抓过来,在空中晃了晃。
“阿让很喜欢这份礼物,王妃真是有心了。”
充婕妤微笑,“先前在宴席上见过你,当时就觉得高将军会养女儿,仙姿玉貌便罢了,还如此兰姿蕙质,当真是淑人君子,
怀安王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高枝眉梢抖了抖。
这辈子没听别人用兰姿蕙质、淑人君子来形容过她。
难怪都说充婕妤讨官家喜欢。
就这张巧嘴,谁不喜欢。
高枝莞尔一笑,“娘娘将臣妇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娘娘才是真正的知书达理、才貌双全。”
充婕妤拉着高枝的手,“早知道王妃如此好性情,咱们该早些结交,成朋友才是。”
高枝只笑了几声,没接这话。
要知道,昨日才害得她娘颜面尽失,今日就说要做朋友。
怎么听怎么诡异。
“我爹娘还是不及充国公夫妇教养您,如此妙人,难怪官家对您宠爱有加。”
高枝话音落下,充婕妤笑容更盛。
虽是吹捧之词,但谁又不想要成为君主的特例。
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象帝后,早就淡薄。
充婕妤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戒指,“官家先前常跟我说,怀安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赤胆忠心,社稷之臣。”
这话里似乎有别意。
“还有王妃你。”
充婕妤道:“忠贞不二,等了怀安王五年,你可知本宫听说你们之间这些事情时,有多么羡慕。”
高枝眸底微动,“娘娘有陛下垂怜,这已是全天下女子都不敢奢望的事,
娘娘做到了,何须羡慕旁人。”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官家的确待我很好,独一份的恩宠。”
充婕妤言笑晏晏,将孩子交给乳母,随即看了眼母亲充国公夫人,“说句实话,你应该也猜到,我今日召见你入宫是什么事。”
高枝垂下眼来,“难道是昨日孩子们之间的事?”
“的确。”
充婕妤道:“本宫听说,本宫的侄儿和王府的姑娘生了冲突。”
高枝扯动嘴角,“的确是有这回事,不过臣妇以为,这件事在昨日就已经解决了,
不过是孩子们的一点小事,不必拿到台面上来说嘴。”
“本宫听母亲的描述,倒不象是小事。”
充婕妤将玉戒指摘下来,搁置在桌案上。
怀里的孩子被人抱走后,妇人身上为人母的温柔光环跟着淡下去,如今只剩下淡淡疏离和高深莫测。
“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的确会产生不同的感受。”
高枝道:“昨日之事,国公夫人同娘娘您解释过一遍,娘娘是如何想的?”
充国公夫人眯起眼来,“你这是质问娘娘?”
“我没有这个意思。”
高枝看过去,“充国公夫人不必待我如此大的敌意,本以为昨日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没想到,今日我会受到充婕妤的召见,我对任何人的态度,都取决于对方对我的态度,
娘娘待我温柔体贴,我自然是宽和待之,若是有人蛮不讲理,我自然也不会客气。”
充国公夫人攥着茶盏,“你说谁蛮不讲理?”
听出老妇人语气不好,高枝眨了两下眼,“没有说您啊,国公夫人,您怎么又是这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怎么说也是小辈,您可不要这样吓我。”
“我吓你?”
充国公夫人想起昨日高枝威胁自己的嘴脸,就觉得可恨。
本来她也不打算计较这件事。
不提怀安王府。
高正在朝中也是一品武将,和她丈夫平起平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得太难看总归是不好的。
谁知昨日,充锋去如厕,竟被不知来历的野猪给撞伤,直至今日此刻都下不来床,一个劲地叫疼。
充锋是她亲手带大的,尽管有时候任性了些,但终究是个孩子。
她一猜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今日二话不说就入宫见女儿。
非要给充锋讨个公道。
“母亲稍安勿躁,你想知道的事,我会替你问的。”
充婕妤安抚好人,才缓缓开口:“昨日夜里,本宫的侄儿被野猪撞伤,大夫过来看,
说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野猪?”
高枝一脸惊奇,“昨日充家公子还去林子里狩猎了?”
“自然是没有。”
充国公夫人咬紧后槽牙,“那猪是从家里头出来的。”
高枝哦了声,“原来是国公府养了猪。”
“你少装蒜。”
充国公夫人可没打算给人留面子,“昨日,充锋说了句玩笑话,说温榆是猪,你记在心里去了,是吧?”
“?”
高枝捂住嘴,“您的意思是…那猪是我安排的?”
“难不成还有别人?”
充国公夫人说到激动处,站起了身道:“那野猪被人放在充锋院子里的茅房内,待他去如厕就冲了出来。”
高枝似是可笑,“国公夫人这话也太幼稚了,难道我会犯得上和一个孩子去计较?
还弄来猪去你家,我都不知道你家的大门往哪个方向开,您也太看得起那小子了。”
“你还不承认?”
老妇气的胸脯上下起伏,指着人。
“我没做过的事情如何承认。”
高枝叹了口气:“国公夫人,我知道你是气我,昨日不该拦着你们走,还让你们道歉,
但你们也得换位思考,知道我的难办啊。”
“你难办?”
充婕妤语气似是疑惑。
“是啊。”
高枝又叹道:“我才刚嫁进王府,这三个孩子,好不容易对我和善了些,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服从了国公夫人的意思,让温榆道歉,已经是伤了她的颜面,
若是不让充锋道歉,温榆一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王爷,那可不是让我难办吗,
两头都要得罪人,王爷可是我的枕边人,这更不好得罪啊。”
“你的意思是。”
充婕妤道:“你是顾及怀安王,才这样做的?”
“是啊。”
高枝耸了耸肩膀,“至于那猪,我确认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国公府难道没有侍卫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猪进去。”
“你还在这儿装。”
充国公夫人可记得昨日这小姑娘咄咄逼人的模样,现如今到了她女儿面前,知道扮乖卖巧了。
她可不会轻易放过这小贱蹄子。
“昨日我和你起了争执,夜里充锋就被伤了,还用想是谁做的?”
“我方才都说过了。”
高枝脸色淡了下来,“我昨日和国公夫人争执,全是因为怕王爷误会我的为人,
继母不好当,我既然都在邹家帮温榆出过气了,又何必还去替她放什么猪,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我整日里操持内务,门都不怎么出去的,猪在哪里能捕得到我都不清楚,国公夫人何必将这口黑锅压在我身上。”
“你、你可真是生了张巧嘴。”
充国公夫人气得手都在发抖。
充婕妤妙目流转,笑道:“这件事,本宫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就是误会一场,还险些让王妃背了黑锅。”
充国公夫人睁大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无端猜忌?”
“没有的事,母亲别激动。”
充婕妤起身,将母亲扶着坐下,“只是方才听王妃的说辞,看出来她当真是很真诚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再说了,都是自家人,莫要伤了和气。”
“谁和她是一家人。”
充国公夫人气笑了,“若我家有她这女儿,恐怕我早就下地府去见阎王爷了。”
“国公夫人何必这样诅咒自己。”
高枝连忙说:“虽然您年纪是不小了,但距离下地府,还有很长一段时日呢。”
毕竟。
祸害遗千年嘛。
“你……”
“好了。”
充婕妤握住母亲的手,转而走上高位落座。
“我相信王妃说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充锋平日里是太过混帐了些,
若非他先对王府姑娘口出狂言,让小姑娘伤了心,如何会起之后的事端。”
高枝挑眉。
充国公夫人直摇头。
“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充婕妤微微一笑,“王妃觉得呢?”
“婕妤说的是。”
高枝配合扬起嘴角。
“今日,王妃用心给阿让备了礼,本宫若是毫无表示,可不行。”
充婕妤拍了两下手,只见老嬷嬷带上来两位如花似玉的婢女。
“本宫看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所以亲自给你挑了两个。”
充国公夫人瞧这场面,才后知后觉,不再吭声了,只看笑话地看着高枝。
高枝心里自然也清楚,这不是送婢女。
谁家婢女身段如此风流婀挪,虽然妆容浅淡,却看得出眉眼风情韵味。
这是给自己送竞争对手来了。
“我身边倒是不缺人。”
高枝温声说:“我自小便不喜欢太多人伺候。”
“可如今不同了。”
充婕妤眼神温柔,象是为高枝操心,“我从前在闺中时,也从不喜欢这么多人伺候,
做姑娘时,总是无忧无虑的,可一旦入了宫,身边便少不了人伺候,
倒不是我自己的性子养刁钻了,只是在宫中为妃嫔,无数双眼睛盯着,
自己的位份,宫里的体面,样样都在攀比,我身边这些人大多都是旁人送过来的。”
高枝摩挲着茶盏。
“你也一样。”
充婕妤走到高枝身边,拉住她的手,“好妹妹,其实你我的关系,我本不该这样称呼,不过是看你这般混沌,所以想要拉你一把。”
“拉我一把?”
高枝语调微微上扬。
她看是将她推进坑里吧。
“是啊,若是旁人我可就不说了,但你是怀安王妃,宗室王妃,皇室中人。”
充婕妤叹息:“就象是无数个人盯着我一样,如今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妹妹你呢,
若是身边就那两个侍女伺候,旁人可会看轻了你。”
“人要想不被看轻,自强便是,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就不会被看轻。”
高枝回握住对方的手,“再者,我就算身边再需要人,光是高家送来的,连家送来的,王府本来的,也是很够的。
若是夺了娘娘所好,岂非小人之为。”
见充婕妤半晌没吭声,高枝又道:“其实平日里,在王府伺候的下人很多,只是我带出来嫌麻烦,
若是娘娘考虑到皇室颜面,我下回也能多带几个人出来,也就不会损害皇室颜面了。”
“……”
充婕妤低笑了声,随即抬眼看着她,“听怀安王妃的意思,是看不起本宫送你的人了。”
“……”
高枝抿唇,“不是看不起。”
充婕妤抬眉,“那就是不敢用?你怕本宫会害你?”
“我和娘娘无冤无仇,方才的误会也说开了,娘娘怎么会害我。”
高枝见对方穷追不舍,也只好道:“只是我这人的性子虽然看上去强势,实际上还是很在意丈夫的心意,
娘娘精心挑选了两个姑娘过来,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怕贸然手下,王爷会不高兴。”
“你高兴,王爷自然就会高兴。”
充婕妤捏了捏她的手指头,“除非,你看不起本宫,又或者是…认为本宫有什么歹意,不敢收下人。”
高枝唇瓣微动,“这怎么会。”
“那便收了人。”
充婕妤用力握住对方的手,笑容满面,馀光落在角落里站着的两个婢女身上。
哪是什么婢女。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扬州瘦马。
最会讨男人喜欢的。
只要到了鄷彻的眼前,她可不相信,对方会拒绝这两个美人。
充婕妤唇角上扬。
高枝敢欺负她充家头上。
她自然不会让这人好过的。
让这丫头尝尝被丈夫厌弃的滋味,才好磨灭她的嚣张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