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一等公爵夫人,岁数赶得上你祖母了,你敢这样威胁我?”
充国公夫人怒斥。
“有商有量怎么会是威胁。”
高枝抬眉,脸色淡然,“我女儿配合你道了歉,你孙子也得配合我道歉。”
“你……”
充国公夫人攥紧了拳。
“你敢这样跟我祖母说话,我祖父是一等国公,我姑母是官家的婕妤,诞下皇子不久,受官家宠爱。”
充锋怒气冲冲道:“当心充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高枝挑动嘴角,倾身和充锋视线齐平。
“你知道吗?从我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起,就没人敢跟我说这种话。”
充锋对上女子视线,没由来一阵紧张。
“听说过我在京城的名声吗?”
高枝眯起眼来,“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能打翻两个象你这样大的孩子,我父亲是将军,杀的叛军比你祖父那一等国公这辈子见的人还多得多,
至于你,小家伙,要是不乖乖给我闺女道歉,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充锋听了这话,嘴唇都在发抖,紧张地攥住衣袖,看向祖母。
充国公夫人气孙子不争气,道:“还不快道歉,孽种。”
充锋红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心,“对不起。”
“对不起谁?”
高枝提醒:“话可要说清楚。”
“对不起,温榆。”
充锋吸了下鼻子。
“现在王妃能让我们祖孙俩走了吧。”
充国公夫人语气不好道。
“自然。”
高枝抬眼,百合和银柳闪身退开,充国公夫人抱着孙子,回头看,“怀安王妃,你很厉害,但请你记得你今日的厉害。”
“我一定铭记在心。”
高枝微笑。
瞧着祖孙俩离去,燕弥出声:“你这样是惹恼了充家。”
“你怎么不说,是充家惹恼了高家和鄷家。”
高枝笑容淡下去,蹲下对温榆道:“他有没有伤了你?”
温榆抽噎着摇头,“没有。”
“好了,不哭。”
高枝听到温榆打架,第一个问题就是有没有受伤,第二个问题是有没有打赢。
今日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充锋犯贱。
还让温榆道歉。
高枝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只是明面上,不能做得太难看罢了。
“今日的课还没有结束,王妃。”
燕弥道:“学生都还在等我回去授课,温榆也跟我一起回去。”
“今日还想听课吗?”
高枝耐心问小姑娘。
“一点小事,不能眈误课业。”
对于听课学习这件事,燕家极为重视,燕弥不允许自己的学生这样脆弱。
“温榆,跟我回去听课。”
温榆慢慢点头,看了眼高枝,最终什么都没说,跟着燕弥回了讲堂。
“王妃,温榆方才看你那眼神,是不是在责怪你?”
百合蹙眉问。
“方才我让她道歉,她怪我也是应该的。”
高枝深吸一口气,“你们先跟我去一趟西市。”
……
温榆白日里在讲堂上大打出手,同窗们都看在眼里,只是瞧小姑娘情绪不好,一时半会儿都不敢跟人说话。
等到午后休息,温榆便一个人跑到了后花园坐着。
邹好便是这时候赶来的。
“温榆,你吃过饭了吗?”
瞧见熟悉面孔,温榆皱眉,起身就要走。
“你别着急,我只是路过,跟你说说话而已。”
邹好出声:“我听到你今日发生的事了。”
温榆脚步一顿。
“今日,你母亲让你给充锋道歉了?”
邹好问。
温榆没开口,只是脸上的情绪已表明了心思。
“我听说,是充锋先对你口出恶语,你不过是回击了一下他,过错怎么会在你身上呢。”
邹好叹息,“说到底,是充家那小子被国公夫妇娇惯养大,太过狂妄了。”
温榆看向人,“你也觉得充锋讨厌?”
“当然了。”
邹好见小姑娘肯主动开口说话,忙道:“我有好几次路过你们讲堂,就瞧见那小子冲我翻白眼,嘴里骂骂咧咧的,
丝毫没有权贵儿郎的体面,象他那种人,日后不管是犯下多大的罪过,都是可想而知的,
充家人实在是太惯着他,无法无天了。”
温榆今日受了委屈,听到邹好和自己一样对充锋抱有成见,还骂了人,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还有你母亲,今日做得也很不对。”
邹好见自己说的话有效,缓缓引入:“分明就不是你的过错,她为了两家人的体面,就牺牲你的尊严,
维护了她自己的尊贵,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自私。”
“……”
听到邹好这样骂高枝,温榆紧皱眉头,“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能这样说她。”
邹好眸底微动,“温榆,你年纪还小,尚且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世界有多残忍,
权贵和权贵之间需得保持体面和友好,权衡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旁人的死活,他们自己是不关心的。”
“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温榆强调。
“那她今日为何要让你给充锋道歉呢?”
邹好反问:“她若不是为了给充国公夫人卖面子,如何会让你给人低三下四,她自己这当母亲的倒是高高挂起,
若是真为了你好,她根本就不会让你低头,阿榆。”
“别这样叫我,我知道你过来就是为了说她的坏话,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温榆起身要往花园外走。
邹好及时出声:“你知道鄷昭和姜透吗?”
鄷昭是太子。
姜透是太子良娣。
且姜透原先是高枝的好友,在太子和高枝要定下婚约时,抢走了太子。
这件事,温榆是知道的。
“太子和良娣才成婚月馀,就有了孩儿。”
邹好盯着小姑娘的后背,“你说说,为何你母亲和父亲成婚大半年,还没有动静?”
这是父母亲的私事,温榆自然是不能插嘴的。
“我是他们的女儿,这件事,我不能置喙,你也不能,这不关你的事。”
温榆对人义正言辞道。
邹好轻笑了声,“你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吧,他们如今没有要孩子,多半是因为你们的缘故。”
温榆顿了下。
邹好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们考虑到你们没了母亲,又随着父亲在外飘荡这么久,所以暂时没有要孩子,
在你心里,高枝照顾你的这大半年,她对你肯定是不错的,但这都是有前提的,
这个前提就是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景象?”
温榆眉心紧皱,分明知道,邹好此刻跟她说的话,都带了挑拨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跟着人的描述进行想象。
“你父亲就不用说了。”
邹好冷笑了声:“他那样爱你的母亲,若是你母亲有了身孕,他必然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你们虽然是他的孩子,但你们的母亲不在了,终究比不得如今的高枝好,
他们的孩子,是嫡子嫡女,而你们呢?若是高枝没有孩子,你们还能勉强有王府公子姑娘的名号,
若是等高枝的孩子出世,你们就成了私生子。”
温榆攥紧了拳头,“不要说了。”
邹好却不停,“你们的父亲不会再关心你们,高枝有了自己的孩子,更加不会关心你们,
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嫌弃你们占了属于她儿子女儿的好处,对你们驱赶,对你们口出恶语。”
“她不会。”
温榆大声道。
“你敢这样说,是因为那一日没有到来,若是到来了,你试试看呢。”
邹好走近,“阿榆,我不是在害你,我是在帮你啊,你自己想想看,你那两个兄弟是儿郎倒还好,
你不同啊,你是个姑娘,你到了年纪就要出嫁的,到了那时候,高枝会将你许给什么样的人家?
她兴许会将你推入火坑,让你万劫不复的。”
“你够了。”
温榆吼了出来。
邹好这才停下。
“我不想再听你说她的坏话。”
温榆哽着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你这样愤怒,这样不理智,不就是因为你觉得,我说的话其实是在理的吗?”邹好轻声问。
“我和你的父亲多年交情,难道我会害你吗?”
“就算你不会害我,你也会害我母亲。”
温榆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邹好站在原地,盯着小姑娘消失的背影,缓缓扬起嘴角。
……
待申时过,温榆散学,拎着书箱出了邹家,就瞧见了停候在门前的马车。
“阿榆。”
高枝从车窗内探出头来,跟温榆招手,“过来。”
温榆面上刚浮现笑容,又渐渐淡下去,缓缓走到马车前,“你怎么来了?”
听到小姑娘别扭的语气,高枝将车帘撩开,拉着人上车,“自然是来接你。”
温榆上车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话,和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模样截然相反。
“生我的气了?”
高枝问她。
温榆顿了下,缓缓摇头。
“要是没生我的气,你就不会只是摇头,而是问我为什么要生气了。”
高枝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温榆咬着唇,眼框红了起来,到底是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马车停在樊楼前,温榆才问:“今日不回家吗?”
“先吃完晚饭。”
高枝牵着小姑娘落车,随即道:“然后,我带你去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温榆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人,乖乖吃完饭。
待夜色逐渐深了,高枝才领着她乘车到了城东。
这地方,温榆从没来过。
“这是哪儿?”
小姑娘好奇。
“充国公府。”
高枝一字一顿。
温榆愣住了,“为什么来这儿?”
高枝让马车停在了离府有两条街的地方,领着温榆骑马到国公府后门。
“等会儿就知道了。”
高枝将人抱下来,“阿榆,现在开始,我们要做有意思的事情了,不许害怕。”
温榆尤豫,半晌才点头。
随后高枝便抱着她,径直翻过了墙头。
“刺不刺激?”
高枝瞧着小姑娘险些惊呼出声。
“刺、刺激。”
温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放心,我不会摔着你的。”
高枝抱着人,飞过两道屋檐,惊得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好了。”
等到了地方,高枝才将温榆给放下来,母女俩趴在屋檐上。
小姑娘更加困惑了,“咱们趴在这儿做什么?”
“好戏就要开场了。”
高枝捂着她的嘴,指了下屋檐之下的位置。
温榆顺着看过去,见充锋捂着肚子,从屋子里冲出来,直奔茅房。
“他吃坏了肚子?”
温榆好奇地看过去,见男孩儿进茅房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里头传来一道惨烈的尖叫声。
“啊——”
充锋身上沾满了大粪,连滚带爬从茅房里冲出来,跟在他身后撵着的,是三头大肥猪,身上都是粪便,一个劲地顶充锋的屁股。
男孩儿吓得当场晕倒。
直至院子里的下人听到动静跟出来,才瞧见这过分惊人的画面。
温榆被高枝带回马车上时,还在大笑。
一整日的委屈烟消云散,温榆笑得眼泪直流,趴在高枝的怀里,半晌才安静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高枝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就是…今日我误会了你,还对你态度不好。”
温榆年幼,却懂事,“今日,邹好还跟我说了好些话,我虽然跟她说,我不相信她,心里却还是不舒服,
母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高枝抚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只要你好,母亲就好,母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阿榆。”
温榆紧紧地搂着女子。
直至回了王府,高枝送小姑娘去禾欢院,才将主屋门打开,就瞧见了坐在里头的男人。
鄷彻今日听充国公告状,将他的妻女描述得象是十恶不赦的歹徒,又了解了今日在邹家发生的事,放下手里的政务赶回来,却没瞧见妻女的身影。
等到此刻,两人才回。
他瞧着灰头土脸的母女俩。
“你们去做贼了?这个时辰才回。”
温榆有些心虚,看父亲脸色不好看,急忙躲到了高枝身后。
“母亲……”
不用想,就是充国公跟鄷彻告了状,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高枝半晌没开口说话。
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