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孔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冯公,冯公,你还是不懂啊。”他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摇着头,
“棋子,从它落下的那一刻起,它的使命,就已经注定了。或为眼,或为气,或为……弃子。”
他看着冯去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
冯去疾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弃子……”
冯去疾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浑浊的老眼深处,有一丝寒意悄然掠过。
“好一个弃子。”冯去疾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重新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孔先生,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在本相看来,你这点伎俩,不过是雕虫小技。在陛下的天威之下,你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然而,孔羡只是微微一笑,
“冯公此言差矣。”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尘埃虽小,若是随风而起,迷了人的眼睛,不也一样能误事么?尤其是,当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这一粒尘埃的时候。”
这话里有话。
冯去疾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正要开口用更凌厉的言语刺穿对方的伪装,书房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踏踏踏——”
一名黑冰台的校尉,甚至来不及通报,便一个箭步冲到了书房门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急。他单膝跪地,连头都不敢抬,声音却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丞相!赢一统领!”
赢一的眉峰瞬间蹙起,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冰冷的杀气如潮水般涌出。黑冰台有铁律,无统领或上官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闯审问之地,违者,死!
但这名校尉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讲!”赢一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冷得像冰。
“禀丞相!”校尉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刚刚收到来自济北、琅琊、薛郡、砀郡四地的飞隼密报!几乎是同一时间,四郡之内,皆有民谣四起!”
冯去疾捏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
“歌谣内容,是……是……”那校尉的声音都在发颤,仿佛那几个字是什么禁忌的咒语,烫得他说不出口。
“是什么?”冯去疾的声音,沉了下来。
“始皇帝死而地分!”
轰!
这七个字,在冯去疾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济北、琅琊、薛郡、砀郡……这几个地方,全都位于大秦的东方,是故齐、鲁、宋、魏之地,是六国旧人思想最顽固,反抗情绪最激烈的地方!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线索都在冯去疾的脑中串联成线!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孔羡!
那块伪造的“陨石”,那七个恶毒的“谶言”,根本就不是这场阴谋的全部!
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火星!
而真正的杀招,是这如同瘟疫般,在同一时间,在广袤的东方大地上,同时爆发的,一模一样的歌谣!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神之说,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诅咒。
等到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谣言早已深入人心,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计策!
冯去疾看着孔羡那张依旧平静的脸,
他终于明白,孔羡那句“你来得太晚了”,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指他孔羡本人已经无法被拯救。
而是指,这场席卷东方的风暴,已经掀起,再也无法被阻止了!
书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