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里正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
“是……是草民。那些泼皮不认字,非拉着草民去看,说是什么藏宝图……草民……草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想着若真是宝贝,也能分润一点……谁曾想……谁曾想那石头上,竟是那等……那等大逆不道之言……”
说到这里,他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草民冤枉啊!草民只是念出了那几个字,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啊!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啊!”
冯去疾冷眼看着他,心中已有判断。这个老里正,贪了点小便宜,但要说他是主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他挥了挥手,示意黑冰台的人将他拖下去。
紧接着,审问继续。被带进来的,是那些普通的乡民。
他们的供词,就变得五花八门,充满了乡野村夫的质朴与愚昧,让整个审讯的画风都为之一变。
一个中年汉子被带进来,神情紧张地搓着手。
“你为何会出现在陨石坑旁?”冯去疾问道。
那汉子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人的话,俺……俺是听见瘸子张他们几个在村里嚷嚷,说天上掉金子了,谁先抢到就是谁的。俺寻思着,俺跑得快,就……就跟着去看看……”
冯去疾眼角抽动了一下。
下一个被带进来的,是个干瘦的老头。
“你呢?”
老头咂了咂嘴,一脸的懊悔:“哎,别提了!俺是听俺婆娘说的,她说村东头在发粮食,去晚了就没了!俺饭都没吃,提着个空麻袋就冲过去了,结果跑过去一看,发什么粮食,一个大黑石头,旁边围了一大堆人,俺挤都挤不进去!”
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更是理直气壮。
“大人,民妇是去看热闹的!俺们这乡下地方,几十年都没出过这么大的事,全村的人都去了,俺要是不去,回头跟人说话都插不上嘴!”
冯去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到一阵头疼。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个惊天动地的“谋逆大案”,到了这群乡民嘴里,竟成了一场抢金子、领粮食、看热闹的乡村闹剧。
但他知道,这恰恰是最接近真相的样子。
整整一个下午,冯去疾和赢一就在这各种鸡毛蒜皮的口供中,一点点地拼凑着事件的全貌。真相的轮廓,在这些看似荒诞的叙述中,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没有严密的组织,没有统一的号令。
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源于几个不识字的泼皮无赖的贪念,和一个识了几个字却也贪图小利的里正。他们像是一群无意中搅动了风暴的苍蝇,嗡嗡嗡地,就把一件足以让整个帝国为之震动的大事,闹得人尽皆知。
这让冯去疾感到一阵荒谬,
他设想过六国余孽的精心策划,设想过儒生方士的恶毒诅咒,却唯独没有想到,事情的起因,会是如此的……上不了台面。
可越是如此,一个核心的问题就越发凸显。
是谁,在那块陨石上,刻下了那七个字?
乡民的愚昧,泼皮的贪婪,里正的糊涂,都只是表象。真正的黑手,那个利用了这一切的人,
“够了。”冯去疾挥手,止住了审问。
他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看着外面那些依旧惶恐不安的人群。
“赢一统领。”
“臣在。”
“把那几个泼皮,瘸子张,独眼龙黎庶,还有那个沈默,给本相……‘请’过来。”冯去疾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老夫要亲自问问,他们除了金子和藏宝图,还从那块石头上,看出了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