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刚和马爱国带立刻行动,按照居委会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小芳家。那是一间普通的平房,敲开门,是一对神色憔悴的中年夫妻和一个面带愁容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躲在后面。
“你好,是小芳同志家吗?我们是县公安局的。”孙志刚拿出警官证,亮明身份。
开门的中年男人,正是杨芳的父亲杨庄,他搓着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是,是,我是小芳的爸爸杨庄,公安同志,是不是有我们家小芳的消息了?”
孙志刚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屋子,最后落在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上。里面有几张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是几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孙志刚的心猛地一沉,他一眼就认出,照片里那个笑得灿烂、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正是南浦路冰面上那个失去双眼的可怜女孩。
“杨庄同志,”孙志刚的声音低沉下来,指向那张照片,“这位是?”
杨庄顺着看去,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是……是我家大丫头,杨芳……公安同志,你们帮我找找这孩子啊,我…这都下大雪了。”
孙志刚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们需要你们跟我去局里一趟,辨认一下。”
“啊?辨认?!完啦……”杨芳的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几乎瘫软在地,被旁边的儿子和女儿扶住。儿子杨军,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强忍着悲痛,问道:“公安同志,我妹妹……她到底怎么了?”
“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请你们先跟我们走。”孙志刚语气尽量平和,但事实的残酷无法掩饰。
在县公安局那间临时停放尸体的冰冷房间里,杨家人见到了杨芳最后一面。
“这……这怎么带我们来这啊?我姑娘是受伤了吗?”
“请你们认认这是杨芳吗?”孙志刚掀开尸体上的白布。
“不可能,这不是我女儿,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这不是!!我女儿开开心心出门怎么一转眼就躺在这儿了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这让我怎么活啊?!!!老天爷啊!”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杨母还是当场晕厥过去
“妈?!!”杨军痛哭着抱住母亲。
杨庄老泪纵横,杨军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杨芳妹妹杨梅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看第二眼。
“是……是小芳……”杨庄哽咽着确认。
“请节哀。你们跟我出来吧,外面有凳子,坐着缓一缓,很抱歉但是我们有话要问。”
待杨母在儿子怀里缓过来,情绪稍微平复后,孙志刚开始了询问。他拿出用证物袋装着的红细绒围脖和黄色棉军帽:“杨庄同志,这两样东西,是你们家杨芳的吗?你们见过吗?”
杨庄、杨军和杨梅都仔细看了看,然后茫然地摇头。
“没见过,这不是小芳的东西。”杨庄肯定地说,“她昨天出门时戴的不是这个。”
“她昨天什么时候出门的?和谁?去了哪里?”孙志刚追问。
杨庄回忆了一下:“昨天早上,大概八点多吧,她说和初中同学纪车红一起去街里照相馆照相。之后……之后就再没回来。”
“也就是说,杨芳两天一夜没回家,你们为什么没报警?”
他脸上浮现出懊悔和痛苦,“我和她妈还以为她又闹脾气,去同学家住了……早知道……早知道……”
“杨芳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比如,有没有参加什么特别的聚会,或者有没有和谁结仇?……有没有谈恋爱?”孙志刚引导着问。
杨庄立刻摇头:“没有!她没处过对象!我们家教严,不许她早恋!”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固执。
旁边的杨军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父亲,低声补充道:“公安同志,我妹妹……性格是挺外向的,跟谁都处得来,按理说没啥仇人。就是……就是我爸对她从小管得就特别严,她大了以后,不服管,觉得我爸老古板,父女俩……关系是挺紧张的,经常顶嘴。”
妹妹杨梅也小声说:“我姐……她和纪车红关系最好了,她要是真处了对象,肯定会跟纪车红说的。”
孙志刚和老刑警马爱国对视一眼,老马问道:“纪车红?就是和杨芳一起外出的那个?”
“对,就是她。”
“她也没回家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她家地址吗?”
“我知道,她家住在水磨胡同……”
老马带着另一组人,找到了杨芳的初中同学纪车红家。
纪车红是个看起来挺文静的姑娘,见到警察,显得有些紧张。
“同志,你别紧张,我们就了解点情况。昨天早上,你是和杨芳一起出去的吗?”马爱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
纪车红点点头:“嗯,昨天早上八点半左右,我和杨芳先去了我们另一个初中同学魏翔家,想找她一起玩,结果魏翔不在家。她妹妹在家,杨芳看中了魏翔的一条红围脖,觉得好看,魏翔妹妹就借给她戴了。”
“红围脖?”马爱国精神一振,“是什么材质的?什么样子的?”
“就是正红色的,细绒线的,挺长的。”纪车红描述着,与现场发现的那条围脖特征基本吻合。
“然后呢?你们从魏翔家离开后去了哪里?”
“我们坐公共汽车到了解放门。”纪车红继续回忆,“在车上的时候,杨芳还挺高兴的,她悄悄跟我说,‘我男朋友在解放门等着我呢’。”
“男朋友?”马爱国和旁边的刑警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说了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吗?长什么样?”
纪车红摇摇头:“她没说名字,就说在解放门等。下车后,我果然看见一个男的推着辆自行车在解放门那儿等着呢。杨芳看见他就跑过去了,然后那男的就用自行车驮着我们俩,杨芳坐在前边大梁上,我坐在后边车座上,去了东北电影院,看那天上映的《小螺号》。”
“!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征吗?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杨吗?”
“没有什么特征……就挺普通的一个男的。他长什么样?我们就打个招呼我也没仔细看他。长得很普通。大众脸。”
“……看电影期间,有什么异常吗?”马爱国追问。
纪车红想了想,脸上露出些困惑:“电影刚开始没多久,大概……也就放了十几分钟吧,杨芳和那个男的就突然站起来走了。我还问杨芳,‘不看电影了吗?’她说……她说她早看过一遍了。然后两人就走了,也没吵架,就是走得挺突然的。后来电影散场,我就自己回家了,再也没见过杨芳。”
“那个男人!你仔细再想想,多高?穿什么衣服?那自行车有什么特征?”马爱国连珠炮似的发问,这是目前最关键的线索!
纪车红努力回忆着:“天冷,他也戴着棉帽子,帽檐压得挺低,看不太清脸……个子……不算特别高,比我高半头多吧?穿的……就是普通的蓝色或者灰色的棉袄,自行车……是辆二八大杠,黑色的,挺旧的……别的,我就没太注意了。我不喜欢和人对视,所以……”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我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呢,具体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马爱国详细记录下纪车红关于那个男人和自行车的一切细节。
他站起身,对纪车红说:“谢谢你同志,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如果还能想起什么,任何细节,立刻告诉我们。”
离开纪车红家,马爱国立刻用对讲机联系了孙志刚。
“老孙!杨芳确实有个男朋友!昨天早上她们在解放门碰头,一起去了东北电影院看电影,但开演十几分钟两人就中途退场了!纪车红描述了那个男人的大致样貌和一辆黑色二八大杠自行车!杨芳跟纪车红说她早就看过一遍《小螺号》了,这很可能是借口!”
孙志刚在电话那头声音急促:“我们这边收到你们的消息,就敢去了魏翔家走访,红围脖确实是杨芳从同学魏翔妹妹那里借的,黄军帽不是她的,很可能是凶手的,或者凶手给她戴上的!老马,重点查那个中途退场的男人!结合自行车特征,缩小范围!我马上安排人去东北电影院周边走访,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后的去向!”
两条线索终于交汇,指向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和那辆关键的自行车。凶手的面目,在浓雾中似乎隐约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都听见了?目标明确!一个昨天上午在解放门出现,用黑色二八大杠自行车驮走杨芳,并在东北电影院中途退场的男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揪出来!”
“可是头儿……这都快半夜了,上哪找啊。”
“电影院卖票的,电影院门口卖花生瓜子的,不回去敲门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