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霞提供的线索,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县公安局内部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王建军局长虽然觉得一个即使是七岁孩子的话也需要慎重对待,但毕竟没有实质性证据,无从下手。
还是立刻部署了巡警队在夜间加强对偏僻街巷,尤其是程秋霞描述的那片胡同区域的巡逻和留意,如果真是犯罪分子,说不定还有其他目击证人和遗留的证据线索。
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队巡警按照部署巡逻到县城南边的南浦路。这条路靠近县城边缘,背面是一片荒废的、被称为“大水泡子”的洼地,夏天积水,冬天就冻成一大片光溜溜的冰面。
“头儿,眼看着要下大雪了,这死冷寒天的干嘛突然增加巡逻啊?”
“不知道,是王局长亲自布置的任务,谁敢阳奉阴违就擎等着挨收拾吧。”
“他们天天坐办公室,咱们倒是冻的歌透心凉……”
“行了!少抱怨几句!”
“哦……”
“头儿,你看那边冰面上,是不是……躺着个人?”一个眼尖的年轻巡警指着冰面中央,声音有些发紧。
带队的老刑警马爱国心里一沉,立刻带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冰面靠了过去。
“同志?同志!能听到吗?”
【作者:我本来想写这里不让睡觉,但是觉得这种情况不合适抖机灵,太地狱笑话。
越靠近,空气中的寒意似乎越重。只见冰面上,一个身影头冲东南,脚朝西北,呈“大”字形仰卧在那里,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新雪,像盖了床不祥的白色殓单。
周围冰面异常平整,没有任何挣扎、厮打或拖拽的痕迹,只有左侧不远处,清晰地留着两枚朝向居民区的足迹,以及一道自行车轮胎压出的辙印,看痕迹,是一趟来,一趟回。
“头儿……那是不是……死人啊?冻死的?”
“都别往前走了,注意保护现场,警惕周围环境,观察可疑人物!我去看看。”
马爱国示意大家停下,自己上前仔细查看。这人脸上蒙着一条红细绒线的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露在外面。
马爱国深吸一口气,轻轻揭开了那条红围脖。
身后探头探脑的年轻巡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吐出来。
围脖下的脸苍白浮肿,一双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血窟窿,里面被人用黄色的沙子填得满满的!眼球不翼而飞!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约莫二十岁上下。
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旧棉军帽,帽顶左侧和左边帽耳朵上,沾染着已经冻成暗褐色的血迹。
马爱国扭头强忍着不适。
“封锁现场!立刻向局里汇报!发现无名女尸,情况……很恶劣!”马爱国声音沙哑地下令,脸色铁青。他干刑警十几年,见过不少凶案现场,但如此残忍、带着明显泄愤和诡异仪式感的,还是头一遭。
消息很快传回了公安局。王建军听到汇报,尤其是听到“黄色棉军帽”、“红细绒围脖”、“眼球被挖填沙”这些关键词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程秋霞的描述,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立刻通知技术科、法医!所有相关人员,马上到南浦路现场!快!”王建军一边抓起帽子大衣,一边厉声命令。他心里的那点侥幸彻底消失了,程飞那孩子闻到的血味,看到的凶狠眼神,以及那个伏在自行车上“不会动”的女人……全都是真的!还是极为恶劣的凶杀案!
公安局大院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警车呼啸着出入,穿着白色制服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提着箱子匆匆赶往现场。
“脖子有勒痕,舌骨完好,非致命伤。”
法医小心地托起死者的头部检查。在头枕部,他摸到了两处边缘不规则的圆形破洞,周围的头发被血污黏连在一起,甚至能看到少量已经冻住的、灰白色的脑组织溢出。
“致命伤找到了……”
冰面拉起警戒线,天空的云层厚重,那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感弥漫在空气中。
程秋霞在食堂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说看到王建军脸色铁青地带着人匆忙离开,食堂主管突然说中午饭菜不要做太多,又听到隐约传来的“南浦路”、“女尸”等字眼,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想起了飞飞那天晚上说的话,想起了那个男人回头时凶狠的一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不会真出大事了吧……”
中午,飞飞放学回来吃饭。食堂里比平时安静许多,大人们都面色严肃,低声交谈着什么。
飞飞端着饭碗,坐到程秋霞身边,小声问:“妈,外面怎么了?好多警察叔叔跑来跑去。”
程秋霞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摸了摸飞飞的头,含糊道:“没事,叔叔们在忙工作。快吃饭吧。”
飞飞“哦”了一声,低头吃饭,但小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周围压抑的议论声。
“……太惨了……”
“……眼睛都没了……”
“……听说是在大水泡子冰面上发现的……”
“……谁家的闺女啊,报案人……”
“……巡逻发现,没人报失踪……”
飞飞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程秋霞,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肯定:“妈,是那个戴黄帽子的姨,对吗?”
程秋霞心里一颤,看着女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飞飞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她记得那股血的味道,只有死人的血,才不会引起她的食欲。
下午,王建军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局里,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现场初步勘查结果令人心惊:死亡时间超过十小时,往前推正好与程秋霞母女遇到那辆自行车的时间吻合。致命伤是头枕部那两处钝器击打造成的颅脑损伤。被挖眼填沙,极可能是死后所为,带有强烈的恐惧和泄愤意味。现场除了那两枚脚印和自行车辙,没有提取到其他有价值的痕迹。凶手冷静、残忍,且有较强的反侦察意识,对这片胡同很熟悉。
“基本可以确定,程秋霞同志母女那晚遇到的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王建军语气沉重,“那辆自行车上驮着的,就是被害人!她们是在凶手抛尸途中,与之狭路相逢!”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谁能想到,一桩如此恶劣的命案,最初的线索,竟然来自于一个七岁小女孩异常敏锐的感官。
“立刻成立专案组!以现场为中心,辐射周边,排查所有符合特征的自行车和近期失踪的二十岁左右女性!重点排查与被害人服饰特征,黄军帽、红绒线围脖相符的人员!凶手熟悉当地环境,胆大心细,很可能就隐藏在附近!”王建军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散会后,王建军特意把程秋霞叫到了办公室。
“秋霞同志,”王建军的神色缓和了些,“这次多亏了你和飞飞。你们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直接帮助我们确定了案发时间和嫌疑人的活动轨迹。”
程秋霞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她更多的是担忧:“局长,那凶手……他看见飞飞了,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他会不会……”
“你放心!”王建军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会加派暗哨,保护你们母女和大院的安全。同时,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会尽快侦破!绝不能让这种丧心病狂的歹徒逍遥法外!”
从王建军办公室出来,程秋霞的心依然悬着。她知道公安大院里很安全,可凶手一天没抓住这心里就跟没底似的。
她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雪花又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而寒冷。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宿舍,紧紧抱住她的飞飞。而外面,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撒开,猎手与狐狸的较量,在冰封的县城底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