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门,这年味儿就跟那炊烟似的,丝丝缕缕地就飘起来了。程秋霞轮休,揣着这些日子在县公安局大院“以物易票”攒下的各种票子,带着飞飞,搭上回靠山屯的牛车。这回可不是空手,她那鼓鼓囊囊的布包里,装着的是好几户人家对年货的期盼。
牛车刚在屯口停稳,早就等在那儿的李风花和王淑芬就迎了上来。
“哎妈呀,可算回来了,秋霞,票都换来了不?”李风花一把拉住程秋霞的胳膊,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王淑芬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布票够不?我想给我家那小子扯块蓝卡其布,做身新衣裳过年。”
程秋霞笑着把布包从怀里掏出来,拍了拍:“放心,都有,布票、工业券、糖票、肥皂票……还有一张暖水瓶票呢。”
“暖水瓶?!”李风花和王淑芬同时惊呼,这在他们屯子里可是个稀罕物件。
“走走走,先去我家。”李风花一把跨过程秋霞的胳膊,像是怕它长翅膀飞了,“咱好好合计合计,看咋分派这些宝贝。”
到了李风花家,热炕头一坐,程秋霞把票证一样样摊在炕桌上。好家伙,花花绿绿一小堆,看得李风花和王淑芬眼睛都直了。
“我的老天爷,”李风花拿起那张暖水瓶票,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听说灌上开水,一宿到天亮都还温乎呢,我当时还说这得是啥家庭才能有啊?结果这就有票了?”
王淑芬则对着一沓布票爱不释手:“这蓝卡其布,厚实,耐磨,小子穿正好,这花布也好看,给丫头扎个头绳也美。”
程秋霞拿出个小本本,上面记着谁家要啥:“风花嫂子,你要的肥皂票和洗衣粉票,给。淑芬,你的蓝卡其布票,拿着。还有张盛慧家,想要点糖票,给孩子过年甜甜嘴儿。铁蛋娘想要点工业券,看能不能换个新脸盆……”
三人正头碰头地商量着,得到消息的屯邻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挤满了人,七嘴八舌,比赶集还热闹。
“秋霞!听说有糖票?给我留两张呗。”
“工业券!工业券还有没?我想换个搪瓷杯。”
“那暖水瓶票……还有没有了?没有得用啥换啊?俺家还有半口袋上好的松子。”
程秋霞被围在中间,像个分发年货的“总管”,一边对照小本本,一边收着各家拿来换票的山货、干菜、鸡蛋,忙得不亦乐乎。飞飞被挤在炕梢,看着这热闹场面,小嘴微微张着,觉得比看小人书还有意思。
【这场面好眼熟啊,像丧尸抢人。
第二天一大早,靠山屯就组织了一支小小的采购队,由程秋霞带队,李风花、王淑芬、张盛慧,还有几个需要置办大件东西的社员,浩浩荡荡地往公社供销社出发。孩子们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飞飞自然也其中,铁蛋、狗剩几个兴奋得嗷嗷叫。
到了供销社,那才叫一个开眼,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摆着各色商品,虽然比不上县里的百货大楼,但在屯子里的人看来,已经是琳琅满目了。
李风花目标明确,直奔卖暖水瓶的柜台。她把那张攥得热乎乎的暖水瓶票和凑来的钱小心翼翼递进去,换回来一个竹壳雕花的暖水瓶。她抱着那暖水瓶,像是抱着个金疙瘩,摸了又摸,嘴里念叨:“这下好了,晚上娃起来喝口水,也不用去灶上烧、或者喝凉透心的了。”
王淑芬则在布匹柜台前流连忘返,拿着蓝卡其布票和花布票,比划来比划去,跟售货员磨着嘴皮子,想多扯半尺布头。
张盛慧用糖票称了两斤水果糖,又给闺女小铃铛买了两个红头绳,乐得小铃铛直蹦高。
铁蛋娘用工业券换了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笑得合不拢嘴:“这盆好,敞亮,过年用它和面蒸饽饽都吉利。真是不错。”
程秋霞自己也用布票给飞飞扯了块花布,准备做件花棉袄。飞飞看着那粉底小白花的花布,小手轻轻摸着,眼睛里满是欢喜。
采购完毕,一行人满载而归。回去的班车上,更是热闹非凡。大家互相显摆着自己买来的“年货”,交流着使用心得。
李风花抱着暖水瓶,对王淑芬说:“淑芬,你看这花纹,多细致。回去我就灌上开水试试。”
王淑芬扯着新布,在身上比量:“这布厚实,做裤子肯定抗穿,等开春了,正好穿。”
张盛慧剥了颗水果糖,塞进小铃铛嘴里,自己也含了一颗,眯着眼:“真甜呐!这年味儿,一下就足了!”
铁蛋娘拍着新脸盆:“听听这声儿,多脆生,比咱家那个破铝盆强多了。”
程秋霞看着大家伙儿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听着他们满足的议论,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她这桥梁没白搭,看着乡亲们能用自己富余的东西,换来这些改善生活的物件,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她觉得比什么都值。
飞飞靠在她身边,小手里攥着程秋霞给她买的一小包动物饼干,小口小口地吃着,看着车窗外交替掠过的田野和村庄,突然说:“妈,过年好。”
程秋霞搂紧女儿,望着远处已然在望的、笼罩在冬日暖阳下的靠山屯,笑着说:“对,过年好。”
班车晃晃悠悠,载着一车的欢声笑语和对新年的期盼,驶向那片炊烟袅袅的黑土地。屯子里,杀年猪的号子仿佛已经能听见,蒸豆包、撒年糕的香气似乎也已隐约可闻。这个年,注定会因为这些崭新的物件和满足的心情,过得格外红火,格外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