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阮箐箐再也忍不住,扔掉手里的半截猎叉,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哭声嘶哑,像是要将积攒了无数辈子的委屈与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阮父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用那满是厚茧的大手,
一下又一下,笨拙而温柔地轻拍着女儿不住颤抖的后背。
“没事了我的箐箐不怕爹在呢,都过去了。”
许久,许久,阮箐箐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她从父亲的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爹,你和娘不是去镇子上了吗?怎么”
阮父沉沉地叹了口气,脸上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我和你娘在镇子口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回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你娘非要我回来看看,她说她说心慌得厉害。
我刚跑到村口,就看到家里着火了,吓得我魂都快没了,就赶紧冲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
阮箐箐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是啊,母女连心,娘亲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
“娘呢?”她急忙问道。
“你娘还在镇子口,我让她在那等着,别乱跑。”
听到娘亲没事,阮箐箐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父亲,身体突然晃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爹!你怎么了?”
阮箐箐这才注意到,他胸口那道被修士劈出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流着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爹没事小伤”
阮父硬撑着挤出一个笑,可话还没说完,身子就猛地一软,直直地要往下倒。
“爹!”
阮箐箐尖叫出声,拼尽全力用自己娇小的身体,死死地撑住了父亲魁梧的身躯。
她急得眼泪又流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止血,却根本无济于事。
伤口太深了,而且那修士的刀上,还带着一丝阴冷的灵力,在不断破坏着父亲的生机。
怎么办?
怎么办?
爹爹要死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她刚刚才救下父亲,难道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吗?
不!
我不要!
“师兄师兄帮帮我!”
在最无助的时刻,她下意识地,在心底发出了呼喊。
仿佛是回应她的祈求,那股已经沉寂下去的、来自林沫的灵力,再次被引动。
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涌出,缓缓地渡入父亲的体内。
父亲胸口那狰狞的伤口,流血的速度,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
他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有用!
师兄的力量,有用!
阮箐箐又惊又喜,连忙将更多的灵力渡入父亲体内。
然而,她很快就坠入了更深的绝望。
这股灵力,在斩杀那名修士时就已经消耗了大半
如今剩下的,也只能勉强吊住父亲的一口气。
杯水车薪,
根本无法根治那深入骨髓的伤势。
而且,随着灵力的消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师兄之间的那道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微弱。
一旦这股灵力耗尽,爹爹还是会死!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注定是一个无法被改写的结局吗?
难道她拼上一切的努力,到头来,只是一场徒劳吗?
就在阮箐琴再次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箐箐。”
阮箐箐身体一僵,僵硬地转过头。
她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只是
眼前的母亲,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脸上虽然带着担忧,
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和释然。
“娘?”阮箐箐的嘴唇颤抖着。
“傻孩子。”
阮母缓缓走上前,伸出同样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为她擦掉眼泪。
“这里是幻境,对不对?”
妇人柔声开口。
阮箐箐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您您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就是你的执念所化啊。”
妇人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你一遍又一遍地将我们从死亡中拉回来,我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每一次看着你为了救我们而痛苦,为了改变结局而绝望,娘的心比被刀捅了还要痛。”
“对不起娘对不起我”
阮箐箐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该说对不起的,是爹和娘。”
那个被她搀扶着的汉子,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同样变得半透明,胸口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是爹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还让你亲眼看着我们”
“不!不是的!是女儿没用!是女儿太弱小了!”
阮箐箐拼命地摇头。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阮父伸手,用他那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你很勇敢,比爹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你已经长大了,箐箐。”
“你有了自己的力量,有了自己想要陪伴的人。”
汉子说着,目光穿过阮箐箐的肩膀,看向了她身后的某个方向。
阮箐箐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不远处,那片烈火焚烧的废墟之中,一道同样半透明的青衣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师兄!
他的神魂,竟然也在这里!
林沫看着这一家三口,没有说话。
从进入这个幻境开始,他就一直在。
但他只能做一个看客,这是属于阮箐箐一个人的幻境,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到了阮箐箐的绝望,看到了她的挣扎,也看到了她最后的疯狂和觉醒。
他很想帮她
在那一刻,‘二人同心’的羁绊自行激活,他的一部分灵力,顺着无形的链接传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当她喊出“水面斩”的那一刻,这个由她执念构筑的世界,规则,发生了改变。
原本注定死亡的结局,被她亲手斩出了一线生机。
而她的父母,也从被执念束缚的幻影,变成了真正承载着她思念的、纯粹的灵魂印记。
“爹娘”
阮箐箐看着眼前半透明的父母,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箐箐,别哭了。”
阮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不要再那么瘦了。”
妇人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滴落在阮箐箐的肩上,却了无痕迹。
“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就像就像你身后那位公子一样”
阮父的声音里,满是欣慰。
“他很好,为了你,敢一个人闯到这种地方来,是个能托付的人。”
“跟着他,爹娘,也就放心了。”
阮箐箐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喉咙里堵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好了,时间不多了。”
阮母松开她,和阮父一起,缓缓地后退了两步。
他们的身体,在月光下变得越来越淡,化作无数温暖的光点,向上飘散。
“爹娘”
阮箐箐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光,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夜风中,只剩下母亲最后的声音在回荡。
“去吧,孩子。”
“别回头,往前走。”
“外面有人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