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
张勤的声音很轻。
屋子里一下没了声音。
赵砚川垂着头，脸色灰败。
李教授站在一旁，抬手抹了把脸，一手心的汗。
“他会来？”张勤又问了一遍，看着周老。
一个在全国竞赛上，被她当众踩下去的京市“天之骄子”。
一个刚刚还被她当成靶子，用来骂整个京市教育圈的人。
他会来？
来跟她这个仇人当队友？
“他会的。”周老端起桌上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屋子里的气氛很怪。
吴红梅悄悄挪了挪脚，离赵砚川远了一点。
半小时后。
“吱呀——”
红砖小楼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和周老年纪相仿的老人走了进来，身板更硬朗，气势更足。
他穿着熨帖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老人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年。
是李昂。
他换了件干净的蓝布上衣，脸涨得通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周老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李教授和赵砚川也跟着弹了起来，头垂得更低。
新来的老人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周老，笑了。
“老周，你给我出了个难题。”
说完，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孙子，脸上的笑意没了。
他只说了一个词。
“道歉。”
李昂身体一僵，拳头攥得死死的。
“我说，道歉。”老人的声音很平，不容反驳。
李昂吸了口气，往前两步，走到张勤面前。
他猛地弯下腰，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
声音在抖。
“我……今天不该……说你作弊。”
张勤没动，也没说话。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眼前弯着腰的少年。
打输了，就带着爷爷来道歉？
“你想好了？”张勤终于开口，“要参加这个比赛？”
李昂慢慢直起身，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地面。
“想。”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张勤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个老人。
李存续。
学部委员，李昂的爷爷。
“您不计较？”张勤问得很直接，“我今天，把整个京市教育圈的脸，都踩了。”
李存续看着她，笑了。
“我为什么要计较？”
他反问。
“你做得对。”李存续声音不大，“一群人，年纪比你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你好？”
“家里给他们请最好的老师，用最好的教材，享受着全国最顶尖的资源。”
“最后呢？被你一个从h省乡下出来的十岁女娃娃，打得落花流水！”
“输了，不想着自己为什么技不如人，反而说别人作弊？”
李存续冷哼一声，扫了一眼自己孙子通红的脸。
“活该！”
“输了，就得认！挨打，就得站直！”
张勤没接话。
她看着李存续，又看看他身后的李昂。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她等着他们继续往下说。
“周爷爷，李爷爷。”张勤吸了口气，决定把话挑明，“其实今天这个事……”
“行了，丫头。”
周老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他站起身，走到赵砚川和李教授面前，沉下脸。
“你们两个，滚出去写检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李教授和赵砚川如蒙大赦，一句话不敢说，灰溜溜地出了门。
周老这才转回头，脸上换了个表情，对张勤说：“丫头啊，刚才是我话重了，想试探试探你的胆量。”
张勤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周爷爷。”她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我十岁，胆子小，禁不起试探。”
她一字一顿地说：“您再试一次，我可能就吓死了。”
屋里的空气又冷了下来。
李存续出来打了个圆场：“老周，你看看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吓唬孩子。”
他转向张勤，语气缓和了些：“丫头，你周爷爷就是这个臭脾气，别往心里去。”
“今天叫你们两个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一件关系到国家荣誉的大事。”
他看了一眼张勤，又看了一眼李昂。
“这次去华沙，你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世界各国的数学天才。”
周老的声音压得很低。
“还有一个叛逃者，钱卫国，也会带着他的徒弟参加。”
叛逃者？
张勤和李昂同时一愣。
这三个字，在这个年代，分量太重。
“他当年，是我们国家最有希望冲击国际金牌的种子选手，国家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李存续接了话，声音冰冷。
“可他，在一次出国交流中，为了个人利益，背叛了国家，留在了国外，成了我们整个科技界的耻辱！”
“这一次，他带着他精心培养的徒弟回来参赛，目的很清楚。”周老的声音里带着寒意。
“他要向全世界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他要踩着我们国家的脸，为他的背叛，正名！”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这不是一场数学竞赛。
这是一场战争。
张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声问：
“您二位的意思是……要我们，做了他？”
话音刚落，旁边的李昂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不……不行！我不行的！”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连架都没打过！”
李存续瞪了自己没出息的孙子一眼，对张勤说：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赛场上，光明正大地，把他，和他的徒弟，彻底击败！”
“至于你们的安全，我自会派人沿途保护。”
李存续看着张勤和李昂，郑重地说：“你们是国家的未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张勤低着头，没再说话。
这个周老，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才还拿话把她往死路上逼，现在一句“话重了”就想揭过去。
又抛出个什么“叛逃者”，什么“国家荣誉”，把一场比赛，硬生生拔高到政治斗争。
他总是在岔开话题，回避真正的问题。
赵砚川和李教授的事，就这么被他一句“滚出去写检查”给糊弄过去了？
张勤攥紧了拳头。
她被这个老头，推进了一个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