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执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三秒。
秦氏集团数据中心的冷白光打在他镜片上，将眼底的震惊割裂成细碎的光斑。
他原本是带着查账的势在必得进来的——毕竟所有网红都有两本账，台前哭穷，台后数钱，沈昭岐能有什么不同？
可当他输入"昭品"注册名，系统弹出的不是加密文件夹，而是一个公开区块链链接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周总，需要权限吗？"实习生小吴探过头，"不过这个链好像"
"不用。"周执打断他，鼠标左键重重按下。
屏幕瞬间被密密麻麻的数字填满。
直播打赏明细、商品利润分成、甚至每一笔退款记录都像被拆了包装的快递，明明白白躺在链上。
最顶端一行加粗显示着"创始人薪酬"：每月8000元，标注着"基础生活保障"，后面跟着沈昭岐的手写签名扫描件，墨迹还带着笔锋的顿挫。
"这不可能。"周执喉结动了动，手指快速下滑，监督团成员的交通食宿报销单跳了出来——高铁票、农家乐收据、检测费发票，每一张都配着现场照片：陈姐举着标尺站在苹果堆里，老周捏着检测报告对镜头比ok，连大巴车窗外的山景都拍得清清楚楚。
"周总，您看这个。"小吴指着右下角的自动报销系统，"每笔费用超过500就触发二次审核，监督团自己投票决定"
周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秦知语摔在他桌上的"煽动民粹"举报信，信里说沈昭岐用打赏钱收买农民闹事。
可眼前这些数据，分明是把整个商业模式解剖在阳光下，连血管里的血流方向都标得明明白白。
"这哪是网红卖货"他喃喃出声，声音像被冻在了空气里，"是搞合作社？"
"叮——"
周执的手机在桌面震动，是秦知语的消息："昭品直播间，现在看。"
他立刻切到直播界面。
沈昭岐正倚着直播间的木桌，背后是块巨大的电子屏，暖黄的灯光把他眼尾的细纹照得很淡，倒像回到了十年前演《山河策》时那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有人说我靠卖惨赚钱。"沈昭岐指尖敲了敲桌面，电子屏"唰"地亮起，"那今晚，我们晒账本。"
周执的呼吸突然一滞。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刚才在区块链里看到的那些。
最后那个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
"你们打赏的每一分钱，"沈昭岐转身指向屏幕，声音里带着点戏腔的尾音，清亮得像敲碎的冰，"都变成了农民银行卡里的数字。"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了。
周执盯着滚动的"卧槽真晒啊"，看见陈姐举着手机挤到镜头前："老李，你上月卖苹果到账多少？"
屏幕切到一个布满皱纹的老农。
老李粗糙的手指在手机屏上划拉，抬头时眼眶发红："三万七千二！
比去年全年都多！"他举着手机凑近镜头，到账通知的短信还热乎着，"我家娃说这叫叫什么透明化？
昭岐这娃，真把钱都给咱揣兜里了！"
周执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曼的工作号发来的链接。
他点进去，短视频里一箱苹果正在经历"人生"：从老李家枝头被摘下，果农在标签上写名字；冷链车过地磅，重量和运费同步上传；快递站扫码时，屏幕跳出"您购买的苹果来自陕西洛川老李，本次运费占比12"。
视频最后，沈昭岐的声音混着苹果香气飘出来："我们不赚信息差的钱，只赚让信息透明的钱。"
"周总，央视三农转了这个视频。"小吴突然指着电脑，"标题是《一个主播的财务革命》。"
周执抬头，数据中心的监控屏上，主流媒体的报道标题正在滚动："直播审判争议转向观察助农电商新模式引关注"。
他突然想起今早秦知语说的"停止数据爬取"，那时他还觉得总裁手软，现在才明白——当所有数据都摊在阳光下，再锋利的刀子也割不出伤口。
秦氏顶楼办公室的百叶窗被夜风吹得轻晃。
秦知语放下手机时，指腹蹭过桌面的"秦农标"试点报告，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盯着电脑上林晚团队同步过来的媒体分析，"助农电商新模式"的词云在屏幕上越变越大，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内线电话响起时，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周执，查完了？"
"总裁，昭品的账"周执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迟疑，"没有问题。"
秦知语垂眸看向桌角的银杏叶标本——那是她十五岁时夹在沈昭岐剧本里的，叶脉里还凝着少年时的阳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她面前的财务报表，在"秦农标"项目利润率那一栏投下一片阴影。
她指尖划过报表边缘，轻声道："通知财务总监，明早九点，重新核算'秦农标'的成本结构。"
夜色渐深，"昭品"的霓虹灯牌在雨后的空气里闪着暖光。
某个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灯，沈昭岐站在落地窗前，银杏叶胸针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手机屏幕亮起，是系统提示：【阳光账本计划完成度100，解锁"行业标准"权限】。
而此刻的秦氏大厦里，财务总监的办公室已经亮起了灯。
秦氏集团顶楼会议室的顶灯刺得人眼睛发酸。
秦知语的指尖重重叩在投影屏上，"品牌溢价留成35"的红色数字在幕布上晃了晃，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周执，"她侧过脸，金丝眼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凌厉的细纹，"如果我们按沈昭岐的标准来——农户直付提到68，检测物流单独列项，还能赚钱吗？"
周执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桌上摊开的"昭品"财务分析报告，沈昭岐手写的"基础生活保障8000元"几个字还在眼前晃。
三天前他还觉得这是作秀，此刻却不得不承认："短期肯定亏。
但"他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的农户访谈记录，老李家女儿的朋友圈截图亮着，"长期看，农户愿意把最甜的苹果留给我们，供应链能稳十年。"
会议室陷入沉默。
墙上的电子钟走得极响，秒针每跳一格，都像在割秦知语的神经。
她忽然起身，黑色西装下摆扫过会议桌，带起一阵冷香。
窗台上那盆养了五年的银杏盆景在月光下投出影子，叶片边缘泛着和标本册里同样的浅黄。
"把'秦农公益基金'预算翻倍。"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投影仪的光，"全部用于补贴检测和物流。
对外宣称——"她的声音轻了些，像在咀嚼什么陌生的词，"我们向市场最优实践看齐。"
财务总监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周执抬头，正撞进她垂落的眼睫投下的阴影里。
那里面没有从前的冷硬，倒像藏着枚烧红的炭，烫得人不敢直视。
同一时间，"昭品"直播基地的聚光灯"唰"地亮起。
沈昭岐站在临时搭的木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杏叶胸针——这是他今早从旧西装里翻出来的，针脚已经有些松了。
"今天不审判别人，"他对着镜头笑，眼尾细纹在暖光里软成一片，"我们审判自己。"
老周抱着检测箱从后台走出来，藏青工装洗得发白，左胸绣着"第三方监督"的红标。
他冲沈昭岐点点头，动作像在给同台唱戏的老伙计递板眼。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成烟花："老周来了！查死他们！"
"我们随机抽了陕西、山东、四川三省的仓库。"老周举起密封的抽签箱，玻璃在镜头前闪着光，"现在，由观众投票选第一站。"
沈昭岐退后半步，目光扫过提词器上跳动的实时票数。
检测报告传来的瞬间，老周的眉毛挑了起来。
他举着手机转向镜头，屏幕上"农残未检出糖度187"的字样清晰可见："所有批次均符合昭品标准。"
沈昭岐接过他手里的发票，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这八万六千检测费，"他对着镜头晃了晃，"是我个人出的。"弹幕刷成一片"什么？总裁自己掏钱？"他突然笑出声，带着点戏腔的尾音："下次，希望由你们——股东们，投票决定查哪一批。"
系统提示音在耳麦里炸响时，他差点没忍住挑眉。
【信任闭环完成，解锁"制度反哺"：每有1家同行公开账本，奖励5000帝国积分】的字样在视网膜投影上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直播结束时，后颈已经沁出薄汗。
沈昭岐扯松领带，手机在桌面震动个不停——是陈姐发来的监督团群消息："下一站：秦禾合作基地，自愿报名监督。"
他刚要回复，周执的私信弹了出来。
对话框最上面是陈姐的语音："可以，但得先交押金，弄坏设备赔不起。"接着是周执的消息："明白，规则面前，人人平等。"
沈昭岐盯着"周执"两个字看了三秒，突然低笑出声。
他点开系统界面，指尖悬在"战略同盟"按钮上。
上一次输入"秦知语"时，系统还跳出"敌对值过高，绑定失败"的警告，此刻却变成了：【目标行为轨迹持续向善，敌对值下降，绑定冷却中】。
落地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他眼镜片上镀了层银。
他靠向椅背，指节抵着下巴，声音轻得像在说戏文："不急，等你亲手把'秦农标'变成农民说了算的时候我们再谈合作。"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未读消息。
发件人显示"陆氏集团公关部"，标题只有三个字："邀请函"。
沈昭岐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腹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没点开。
他摘下银杏叶胸针，放在台灯下，金属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黄——像极了十五岁那年，夹在他剧本里的那片银杏叶。
而此刻的陆氏大厦顶层，陆振邦正捏着遥控器，盯着电视里还在回放的"昭品"直播。
他按停画面，沈昭岐举着检测发票的身影被定格。"沈昭岐，"他对着空气笑，指节敲了敲桌角的新闻稿，"你以为晒账本就能堵所有人的嘴？
明天"他抽出钢笔，在"煽动农民对抗企业"几个字下画了道重重的线，"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舆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