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光柱，几乎將亚诺的视野彻底遮蔽，剎那间爆发的魔力破开层云，像一柄长矛刺破天空尽头。
恐怖威势，饶是此刻的黑斯廷夫人都不得不驻足在光柱前，不敢走上前方。
所幸这其中绝大部分能量都被引导至天空，如此磅礴的魔力，若是在塔顶爆发，整座城市或將化为灰烬。
大衣在狂风下猎猎作响，亚诺一手顶在额头上，勉力从指缝间睁开眼睛，目光中晦暗夜色几乎化为白昼。
他抬起头，顺著光柱所指的方向望去。
遥远天边，竟真的出现了一圈圈苍白的涟漪。
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正在受到强烈衝击，浩瀚星海像受到干扰的虚影，在涟拂过下產生层层褶皱。
阿尔伯特所言是真的—真的有一座屏障在天空的尽头。
白色光环在星空尽头扩散了一圈又一圈，浓重如墨的夜色似將要洞开。
但隨著一声闷哼，光柱开始不稳定的闪烁。
阿尔伯特巍然伏地，擼著胸口在地上呕出了一大滩浊血。
黑斯廷夫人见状，流露出鄙夷的语气。
“本就是將死之人，还將法则赐予你的力量强行导入没有意义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以为你有得到认可的资格。”
“呵。”阿尔伯特轻笑。
“得到认可然后成为和你们一样腐朽的神灵吗？”
他正逐渐黯淡的眼神透出坚决。
“世界不稀罕再多一尊神明，世界需要的是—自由的天空—”
英俊的面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阿尔伯特身周的魔力越是磅礴，他的身体便越是虚弱。
但那片天空，饶是在无穷魔力衝击下也只是激烈荡漾，没有任何要破溃的跡象。
“你太高看自己了，罪人。”
“就你眼下收集的力量-只是给了你登上阶位的资格，但还不足以称得上真正的『神灵”。”
黑斯廷夫人將军刀收回鞘中。
“何其荒诞，早知道你不为登神，只是一个要用飞升神力放烟自杀的疯子，我甚至根本不必来这一趟。”
许是应了黑斯廷夫人所说，天空激盪的幅度渐渐趋於平缓。
就像被巨石撞击的大海，最初激涌的浪或许令人感到震撼，但结局註定仍是趋於无穷的平静。
“不—明明就只差一点了—
阿尔伯特的声音越发虚弱，周身进发的魔力也呈现出衰减之態。
握在杖上的两只手掌也浮现出苍老的纹路，原本修长的手指此刻只如乾枯的老树枝一般斑驳。
魔力殆尽，那位年轻优雅的学者彻底成了一名行將就木的老人。
满头金髮化作苍白，爬满皱纹的面庞只剩下沧桑。
天空恢復平静，唯有尽头一抹烧灼出来如星辰的光点，敘说著这曾有个不自量力试图顛覆神权的愚者。
阿尔伯特耗尽了所有魔力，他最终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夙愿，在油尽灯枯后倒在了地上。
天火消弹，空气中残留著焦灼的气息。
阿尔伯特死了，像路边的野草。
或许他曾放过一场盛大的烟，但结局就是，他死得像一颗野草。
一切结束。
魔偶叛乱，锈化瘟疫，皇城內战一场捲入无数人命运的阴谋，最终却只是落成一场荒诞而虚无的结局。
或许真的就差一点魔力，那抹光点就有机会洞穿天穹屏障，触抵外面的天空。
又或许没有，光点距离真正的洞穿还遥不可及。
反正没人能再证实这点了。 “可悲的闹剧。”
黑斯廷夫人，或者说借用黑斯廷夫人身躯降诞於此的某位神明，用一句话给这场仪式画上了句点。
莉薇婭，瑟拉妮，伊芙少女们的脸色似乎都久久无法平静。
亚诺注意到趴在地上的教授，眼角竟不知何时渗出一丝晶莹闪烁的泪。
“我只是想让孩子们看见真正的天空—”
他低声喘息，最后的声音隨晚风凝固在乾涸的鬢角。
造成一切灾难的幕后黑手死了，而且是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他魔下的猎神会也將隨此烟消云散，世界回归寧静，亚诺的家族和人生往后一片坦途，也不会再受到未知的威胁。
一切似乎皆大欢喜。
但亚诺却难以对此感到释怀。
“所以—神明大人——”
一直不敢开口的莉薇婭，此时看向自己的母亲。
“天空之外真的有其他世界吗？”
亚诺清楚的捕捉到黑斯廷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对方便恢復柔和平缓的神情。
“不要受到罪人的蛊惑，孩子。”
她將手搭在莉薇婭的脖颈上，挽过少女深蓝的发梢。
“凡界是世界的中心，受到诸神庇护，天空之外只有无数虚空外神在窥伺这片和平的大地。”
“那位罪人不过是受到外神蛊惑，妄图毁坏我们家园的恶徒。”
“知道了吗？”
黑斯廷夫人的话音看似语重心长，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色双眸却看得莉薇婭心中一颤。
“知——知道了。”
少女乖巧点头，抿起嘴巴。
一旁的瑟拉妮也跟著点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亚诺，此刻心绪异样复杂。
如果说莉薇婭和瑟拉妮可以选择相信“神明”，说服自己阿尔伯特只是个犯了癲狂臆想的疯子，亚诺却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是穿越者，他见过贝西下，他非常清楚，这片天空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那座屹立天边的屏障绝对有问题。
他比谁都知道阿尔伯特的正確，但这份正確，在这个世界却是绝对不可触犯的禁忌。
强如堪比半神的瀆神卿在触碰禁忌后也只能落得灰飞烟灭的悲惨下场。
亚诺不知道附身黑斯廷夫人的神明为什么不把见证过这场失败仪式的他们也处理掉，或许是因为傲慢，或许是因为某种限制。
哪怕是身份高贵为王女的莉薇婭，身为月之塔圣女的瑟拉妮，回去后这件事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说出去只会与全世界为敌，成为被教廷追杀的异端疯子，再严重点还有天神下凡来亲自处理。
这种情况下，就算不灭口，又有谁敢去触犯哪怕半点禁忌呢？
亚诺了一眼阿尔伯特，此刻那位已经化作悲凉尸骸的教授，何尝不是对他们的提醒所以算了吧，亚诺。
阿尔伯特的结果只是他咎由自取。
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忍耐下去，你反正有系统，有美少女左拥右抱，未来的美好人生正在向你招手。
就算天外世界存在，这种事情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真有很大的意义吗？
虚无飘渺的事实，有多少人会在乎对错呢？
亚诺喉头微动，看著黑斯廷夫人走向阿尔伯特的户体，伸手要捡起从对方身上析出的、流淌著辉光的神明碎片。
他自翊是个聪明人，怎么样都不该在绝对不能犯傻的地方犯傻。
但那一刻，他还是轻轻敲击手杖。
一条树根忽地从地面弹起，当著黑斯廷夫人的面，將碎片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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