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有中心,那只能是我圣女欧若拉如是想到。
她是教廷的宠儿,黎明圣痕的继承者,代表神明意志行於世间的化身。
她生於神圣的家族,生来便是要受世间凡夫俗子敬仰供奉的唯一。
日之塔的圣子是护卫她的骑士,至於月之塔,信仰贫瘠之地诞出的所谓“圣女”,不过是个有点天赋的村妇。
欧若拉垂眸俯视著台下信徒,流光溢彩的幻象穹顶將万千星辉集於一身。
星、日二塔最杰出的教廷才俊站在她两侧的阴影里,无数列国君王,领主富商低头叩拜,只为从她这里得到一丝垂怜。
“黎明,予我窥见星穹流转之眸。”
淡蓝面纱下薄唇轻启,清冷空灵的声音吟诵著古老晦涩的祷词。
但没有寻常信徒祷告时的敬畏,唯有冷漠与理所当然的傲慢。
此一刻,浩瀚繁星在她幽邃的眼眸中盘旋,穹顶星图洒下如纱如缕般纯净的辰光。
神圣的魔力充斥大殿,如蔚蓝之海裹挟金色星砂淌过人流,
似有无形的手拨弄殿中巨大的球形仪器,光影氮氬,投射出漫天变幻莫测的星象。
每月末的群星庆典,既是祈福,也是预言。
她为教廷及匯聚一堂的信徒施以祝福,同时,为三名被群星选中的幸运儿,预言未来的命运。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多君王领主不远万里来到北方朝圣,晨星高原只有一成是原住民,剩下九成都是为了那一句箴言前来朝拜的异乡人。
星象轮转,一缕银光垂落在一位领主的肩头。
这是被神明之手垂怜的幸运儿,哪怕这位领主已经二十年每月来此坚持朝拜直到今日,他也依然比此刻在场的其他人要幸运许多。
从他脸上按捺不住的紧张和激动便能窥见一二,这在南壑沙丘也是一方豪强的精壮汉子,此刻只像是兴奋的孩童,带著敬畏与难以置信的喜悦,在神官带领下走上高台。
“你,所求何事?”
欧若拉微微低眸,看著全身心跪拜在她裙角前的男人,冷漠问道。
“尊敬的圣女大人—
男人咽了口唾沫。
“我我想知道,我未来可有机会统一沙丘王国,成为故地的君王。”
欧若拉抬眸,轻抬起那双从未沾染过尘垢的縴手,隨著她的动作,星象仪绽放出绚丽夺目的辉光,丝纱般的魔力帷幕更映射出如梦似幻的光影。
光幕之上,男人浑身鲜血地登上一张满布华纱的王座,一剑斩落其上戴著王冠的老人的头颅。
但这光影,大殿中其他人都只能看到莫测变幻的星象,唯有欧若拉映照星空的双瞳將其尽收眼底。
她凝视著星幕中翻涌的血色,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她垂下手,星辉如流沙般从指尖消散。
“沙丘的王座將以血洗就,”她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清冷縹緲,“你將在新月沉坠之夜踏上阶梯,旧王的冠冕將坠入尘沙—-但记住,当你执起权杖时,西方天际將有一颗星为你而明,亦为你而黯。”
男人屏住呼吸,眼中进发出狂喜与野望交织的光芒。
“谢圣女大人恩赐言,不知—这星象是吉是凶?”
“群星从不言吉凶,只昭示轨跡。辉光为你加冕,阴影亦隨你前行一一你所渴求的,必將得到;你所忽略的,终將归来。” 她轻轻挥袖,星辉流转如纱,示意预言已毕。
第二位是名富商,他祈求预言自己下个月的远洋贸易是否顺利,这次却得到了贸易会失败,並且他也將在航行中丧生的结局。
富商双目当即变得空洞,像被抽取魂魄的乾尸瘫软在地。
直到高台上的骑士过来架起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哭豪著祈求圣女赐予他破解这命运的方法。
然欧若拉漠然地看著富商涕泪横流地挣扎,裙摆甚至未曾因他的靠近而拂动分毫。
“命运之线既已显现,凡人的哭豪岂能令星辰改道?”她的声音如冰凌坠地,清晰而刺骨,“你的贪婪已触怒深海,神明赐你葬身波涛已是恩典。”
她微微侧首,对架著富商的骑士轻抬指尖。
“拖下去。別让污浊气息玷污了圣殿的辰光。”
当富商绝望的哀豪渐远,她才转向台下眾人,面纱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
“下一位,但愿尔等的命运,配得我垂眸一顾。”
要么沾满鲜血,要么充斥著贪婪铜臭—“
欧若拉对这样腐烂的命运只感到作呕。
但台下万千信徒无一人敢声,只有星光沉默流转,再次落在一道身影的肩头。
这次是一名披著朴素白袍,身形瘦高的男人。
他甚至好像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被选中的是自己,挠了挠头,踏著颇为无奈的脚步跟隨骑士走上高台。
“你,所求何事?”
欧若拉视线隨意扫过对方,兜帽和高耸的衣领遮住了男人大半面庞,唯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此间有不少想隱姓埋名索求预言的人也是这番打扮,她对衣领下的容貌没有任何兴趣。
但她注意到那双深褐色的眼瞳没有任何敬畏,只是平淡、慵懒地望著她,令她心中顿时產生了一丝不適。
不识礼数的凡夫,若非群星无意间的眷顾,也配站在她的面前。
“你,所求何事?”
“我无事相求。”
男人声音平缓而斯文,像冬夜炉火边轻声传颂歌谣的吟游诗人。
“比起自己的命运,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能预见你自己的命运吗?”
“例如—你命运的终结会在何时来临?”
难以抑制的恶感涌上心头,欧若拉眉头微,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无礼的问题。
“放肆。”
两侧的教廷骑士更是眼神一凛,將手按在了剑柄上。
“喔,別紧张。”
男人衣领下的嘴角似是勾起轻笑,“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不劳烦各位动手,我自己下去。”
赶在两名骑士衝上来抓人之前,男人便后退一步,自行跃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