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威斯特河北岸桥口,
亚诺披著崭新的毛布斗篷,站在等候隨军上桥的治疗队伍里。
瑟拉妮,莉薇婭,以及伊芙三名少女赫然位於他身边。
“圣女殿下教廷职责在身,要过去南岸我能理解;而我也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去亚诺打量著看起来异常紧张的伊芙和双手抱胸的莉薇婭,“但你们两个,是不是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跟著一起进入疫区。”
“我们是一个小队。”莉薇婭挺了挺胸膛道,“既然你和瑟拉妮要进去,我们当然也要一起。”
“我我也一样。”伊芙弱弱的说道。
“行吧。”亚诺无奈,“那这事儿你有和令堂说嘛?我听说她跟在皇家骑士团的队伍里了。”
“哼,她不听我的非要带伤过来,那她也管不了我。”莉薇婭理直气壮。
好吧,这傢伙会过来,看来很大一个原因也是担心她母亲。
亚诺苦笑,遂不再相劝,而是抬头,望了一眼对岸。
阴云之下,整座城区像是淹没在灰海的鬼城,隱约间能看到厚重雾霾里藏著什么正阴暗蠕动的物事。
延伸过去的大桥半截轮廓被彻底吞没。仅仅是过去了不到二十个小时,威斯特河便像一条隔绝生与死的分界线,北边还是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人间,南边已成了死气沉沉、沦陷於晦暗的幽冥。
但此刻,那道通向深渊的大门正向眾人开。
不多时,皇室的军队完成集结在桥口,驻守在此的士兵们转动阀轮,钢铁浇筑的门扉缓缓升起。
宽阔桥面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匍匐在地、衣衫槛楼的尸骸。
刺鼻腥味夹杂铁锈气息与冰冷河风一同灌入鼻腔,乌决决的苍蝇胡乱纷飞,锈斑一样暗红色的血浆与扭曲的泛著金属寒光的肢体凝固在一起。
他们是锈化病爆发时最先聚在桥上的难民,前面的路途被堵住后面又爆发瘟疫感染,结果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葬身於此。
由於时间也才过去半天多些,这些户体死前的绝望神情还鲜活保留在脸上。
寻常养尊处优的宪兵一看到这场面,两腿打颤,脸色雾时变得苍白。
皇城不像北方战场,每天都能看到堆积如山的户骨,常年待在城里的宪兵自是遭不住这光景。
骑士团的成员们则骑跨飞龙直接从头顶高空中掠过,这番景象虽可怕,但一下便也从视野中过去。
唯苦了陆行的士兵们,只能脚踩著血浆,用领巾掩住口鼻加速穿过这遍地横尸。
隨队的教廷牧师给眾土兵施加圣光屏障防止可能的锈化感染,但面对这遍地尸骇,也只能默默在胸口比划一个圆形的黎明標誌,以慰藉亡灵。
这么多的户体清理起来要费的时间不是一点半点,他们也不能在此耗费太多魔力,毕竟当务之急是拿下藏在西城区的瘟疫之源莱奥斯家。
亚诺一行人跟在队伍里经过大桥,此刻,骑在马上的瑟拉妮同样在十指交叉,虔诚祷告。
“伟大的黄昏之主愿您引领这些可怜的灵魂归於安详。”
亚诺甚至能在心里听到瑟拉妮的祷词,这傢伙在这种时候的祷告还是非常认真的。
漫漫长龙穿过大桥,飞在最前方的皇家骑土充当斥候,给大军指引行进的路线。
雾气氮盒,街道上到处是翻倒的马车或者堆积的尸骸,还有零散游荡的感染者不时袭击一下队伍。
但在飞龙骑士的侦查下,这都只能算一些小障碍。
很快,在傍晚六点,太阳即將落山之际,工厂区那密密麻麻的烟囱终於浮现在眾人眼帘。
然而,怪异的是,即使这边城区已经沦陷成这般模样,这一座接一座的工厂外部居然还散发著烧砌锅炉的红光,烟囱吐著灰雾,仿佛一颗颗深藏在灰雾中跳动的机械心臟,仍在正常运转。 “莱奥斯!”
贝奥武夫骑著飞龙从天而降,落在一处楼房的顶端,嗓音隨著扩音法阵响彻大半城区。
“按照帝国律法,现在出来投降,帝皇陛下还可以看在你家族劳苦功高的份上,免去你领上远戚的连坐之罪!”
“否则,你整个家族姓氏都將因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激昂的声音一连传出去数里,却像石牛入海,回应他的,只有工厂锅炉低沉的轰鸣声。
“执迷不悟。”
贝奥武夫见状,也不再废话,“增”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工厂区深处。
“进军!捉拿莱奥斯家与猎神会所有成员,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隨著他话音落下,身后数百飞龙展翅而起。
浩浩荡荡的军队开进工厂,將封死的厂门硬生砸开。
但令人惊异的是,工厂里没有看到一个活人的人影,只有一群正沉默工作著的魔偶。
它们有的握著铲子默默將高纯度的魔晶铲进锅炉,有的捏著铁锤敲击著锻台上的铸块,有的则正组装未完成的金属肢体,將其掛上繫著铁鉤的传送链,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却又因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息而透著诡异。
“这——”
副官有些为难地看向贝奥武夫,这些玩意儿让人不舒服,但终究也算是帝国的財產。
“砸了!”
贝奥武夫果断下令。
魔偶袭击事件发生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地方的魔偶,就算再贵重也不敢放任它们在身边活动。
於是一声令下,士兵们抢起长矛便將这些魔偶捅得七零八碎。
这些魔偶也不反抗,被长矛捅飞了脑袋手上还在不紧不慢地干活,直到胸口的锅炉受到攻击后“砰”一声炸出青烟,才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但毕竟都是些铁疙瘩,就算不还手,士兵们哼哼打砸半天也累得够呛。
贝奥武夫凝视著这一切,心中疑云越加浓重。
他不清楚这莱奥斯家到底在搞什么鬼,但若放著这么多魔偶在边上不管,又著实让人不安。
而正当他思索之际,下方一名士兵的惊呼元然传进耳畔。
“?为什么明明把这些魔偶砸了,这阀门还会自己转?”
贝奥武夫有些异的望过去,看到一台锅炉边上的阀门,竞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正飞速转动。
而那大片工厂的锅炉,没有隨著魔偶被砸碎渐渐熄灭,反而烧得越发通红,连成一片像是要將这天空都烧融。
宴时间,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咚一像是心臟的脉动,一声沉闷巨响自他脚底传来。
而若再仔细听,会发现並不止脚下,是同时从这上百座工厂的底下传来。
一时间,大地震颤,蛰伏著如钢铁巨兽的工厂,竟巍然在贝奥武夫面前拔地而起。
或更准確的说,是这上炽烈燃烧著的工厂,同时轰鸣著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