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诺的意识如灰雾般渗入街上蹲守的鸦群的瞳孔。
漆黑夜幕下，成群锈化病患者在街道上购珊，
他们的躯体早已被金属侵蚀，关节处进出乌青铁锈，喉咙里挤出无意义的嘶吼。
三眼鸦试图与这些病入膏盲的感染者沟通，但回应它的只有狂乱抓挠一一显然，他们的意识也已浑浊。
亚诺只得继续寻找其他的目標，直到，在一处积水的废巷里，发现了一名衣衫楼、双手抱膝的流浪少女。
和绝大部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样，对方骨瘦如柴，浑身锈跡斑斑，像一块破抹布蜷缩在无人注意的墙角。
“想活下去吗？”
沙哑的声音刺破倾盆暴雨，虚弱的女孩勉力抬起眼皮，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映出一道矮小身影。
对方披著破布斗篷，伸出的手掌黏满灰白绒毛，不似人类。
女孩不知道这是濒死之际的幻觉，还是传说里的魔鬼窥伺她的灵魂。
但对她来说，如果伸手能寻求解脱，即使墮入地狱或许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於是她颤颤巍巍抬起手，沾满污渍的手臂上赫然是荆棘般丛生的锈斑，
“向黄昏之主祈祷，也许能获得他的垂怜，予你救赎。”黑影牵住了女孩的手。
“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
“可我不会祈祷。”女孩低声，“没有人—教过我—“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教你，跟著我念。”
女孩点了点头。
“伟大的黄昏之主—”
“伟大的黄昏之主—”
“暮光终焉的守望者，执掌灵魂与寂灭的主宰—
“我现向您虔诚祷告，愿您垂怜迷途的羔羊“
“以日落为证，以薄雾祛除伤痕—“
“在永恆暮色里，重塑我濒临破灭的躯壳——”
“直至获得安息的冠冕。”
话音落下，亚诺紧盯著腐根的面板。
虽然很微弱，但全心全意的念完祷告也算是对他信仰的体现。
紧接著，他便从鼠人的视野中看到少女手上斑驳的锈痕向后缓缓退却了一些。
不多，毕竟有独立思想的人类不像不太聪明的魔物，会很轻易的就成为狂热信徒。
但这一点信仰造成的效果，对亚诺来说，已经足够证明他的猜测。
“很好。”
鼠人躯壳发出阴森笑声，几只乌鸦从天空飞下，落在女孩肩膀上。
“你叫什么名字？”
“卡西婭——“”“
“不错的名字，卡西婭。” 鼠人话音落下，少女肩上的乌鸦散发金光，化作一股暖流將黑暗驱散。
卡西婭眼睛慢慢睁大，此刻她清楚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锈斑在缓缓变淡，甚至一些被石子划伤的细小伤口也在癒合。
“你很幸运，祈得了我主一丝垂怜。”
鼠人张开掌心，一根细长的树枝从地面升起。
枯黑，细长，在狂风中却透著巍然不动的圣洁。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继续沉沦，或是珍惜这份恩赐，和我一样，成为黄昏的使徒。”
“成为使徒——我的病就会好吗？”女孩开口。
“主的恩典祛除一切灾厄，只要你的信仰足够坚定。”鼠人说道。
“我————明白了。”女孩咽了口唾沫，“我愿意成为使徒，我该怎么做？”
“握住树枝，主的教义自会显现。之后，你当继续传播我主福音，散播黄昏的恩典，每日祈祷，不可懈怠。”
乌鸦化作的金光逐渐消弹，仿若曇一现。
巷子又重归黑暗，寒冷与病痛爬上女孩单薄的身躯。
如果有什么比光明更令人渴望，那就是“曾经拥有过的光明”。
感受过一剎那的温暖，卡西婭对希望的奢求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强烈。
心中的最后一次犹豫烟消云散，她握住了从地上生出的树枝。
没有盛大的仪式，也没有华丽的光景，仅仅是一名屏弱的少女借著树杖在风中支撑起了身体。
但在掌心触及树枝粗糙表面的瞬间，熟悉的温暖便从杖端流淌至全身。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
女孩小心翼翼的开口，但隨即发现，眼前的人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消失不见。
她左右张望，巷子里空空荡荡，如果不是手上的树杖实打实的存在，她兴许都要以为之前看见的是幻觉。
愣神之际，一只乌鸦扑扇翅膀落下，將一张传单叼给了她。
“铁刺酿酒厂”
卡西婭看著传单上面的字，声音带著疑惑。
“是要我去那里吗？”
“嘎”
乌鸦叫唤了一声，张开翅膀便飞了出去。
“等、等下。”
卡西婭望著乌鸦远去，咬紧牙关，顾不得尚未痊癒的身体，拖著跟跪步伐追出小巷。
背后，潜伏在暗中的魔物们紧盯著她孤零零的背影。
亚诺撤走鼠人並不是为了故意搞什么神秘作態，只是他毕竟不是来给別人当保姆的，过度的庇护只会培养出无能的信徒。
他给予基础的助力后，更想看看对方是否真能作为教团的干部。
当然，对方应对不了的危险亚诺会让魔物保鏢暗中抵挡，他关注的，主要还是对方有没有牢牢遵循告诫，在黑暗中散播信仰。
如法炮製，亚诺接连物色了好几名使徒，每人都发一根新手树杖和一只乌鸦使魔，还有一个神神秘秘的鼠人引导员。
组教团跟开公司一样，就得广撒网，轮流歷练，不然怎么知道哪个才是最合適的管理层人选。
在亚诺暗中操纵下，南城各处开始出现熙熙攘攘匯聚的人群。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绝望者，在持杖使徒的感召下尝试祷告。当他们发现锈化病的症状真的有所缓解时，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神跡的消息如同野火蔓延，痊癒者迫不及待地带著亲友归来，新的信徒又带来更多渴求救赎的灵魂。原本躺在破败窝棚里等死的难民，此刻都挣扎著爬起，加入逐渐壮大的队伍。
一如涓涓细流匯聚，持杖使徒们引领著诵念祷词的信徒穿过纵横交错的街巷，慢慢在暴雨夜色中前往酿酒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