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城区,碎盾酒馆,
凌晨一点,即使是酒量最好的工人,此刻也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自那天拜託一位学院的先生帮忙寻找自己的妹妹后,她就开始时常出现幻觉。
这幻觉一开始很模糊,最近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看见妹妹的脸庞呈现出诡异的扭曲,一半是白皙光滑的人脸,另一半皮肤如蜡油融化,露出与血肉和碎骨绞合的精密齿轮与金属细管。
零件摩擦,咽喉位置的蒸汽阀挤压出尖锐鸣叫。
“快逃!”
波米尔猛然睁眼,手紧紧捂住胸口,心臟剧烈跳动。
又来了,她总是能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喊这句话,如果说是幻觉,未免太频繁而清晰。
波米尔不知道,纵使开朗如她,连日被幻觉折磨,脸上的笑容也难免化作憔悴。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狂风拍打窗栏,像是黑暗中有一群冤魂正嘶吼著要闯入室內。
老旧的天板还在渗水,淋在少女捲起袖子的手臂上。寒意渗透皮肤,波米尔一个激灵,忙擦去手上的水珠。
门板忽然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入大堂。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哎?”
波米尔认出门口来人,赫然正是之前过来砸酒馆却被亚诺暴揍了一顿的黑帮领头,杰克·霍纳。
霍纳摘下帽子,拍打著上面的水珠,看样子身子已经湿透,“帮內现在严禁收保护费,而且就算再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来这儿收。”
“那您、您是有什么事吗?”波米尔颤颤巍巍的说道。
“避下雨,这天气变化得太突然了—-真是比狗屎还多的工厂,搞的雨都带著煤烟味。”
霍纳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將几个铜板放到桌上,“还有剩的麦酒吗?有的话来一杯,多的就当你的小费。”
波米尔小姐犹豫了下,还是走到吧檯后头,为霍纳端来了一杯麦酒。
“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霍纳握住酒杯,“年纪也不是很大,怎么会在这儿打工。”
“我——妹妹很优秀,她考上了学院的特招生,但是学费实在太贵。”波米尔坐在桌子对面,“我就跟著过来皇城工作,想帮忙替她攒些学费。”
“但三个月前,她过来和我说不需要了,她找到了赚钱的办法却没想到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说著,波米尔的声音开始硬咽。
在白天她会努力將这些事情都埋在心底,儘量以微笑面对每一个客人。
但到了深夜,一想到漂泊异乡的孤独与亲人失踪,总还是让这名少女有些难过。
“叮铃铃”
未想,就在这时大门的铃鐺再次响动,又一道人影兀然步入大堂。
风雨交加的深夜连续出现客人,波米尔也不由得有些惊异。
这一次是名戴著单片眼镜,面相年轻英俊,穿著软呢子大衣的男人,右手拄杖,打扮的像一名得体的教授。
他走进门,镜片下的目光直接看向吧檯边的服务员少女,语调舒缓且富有磁性,“晚上好,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这里居然还这么热闹,安妮莎小姐。”
“请问您是哪位?”波米尔面色一,“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噢,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
青年摘下帽子,露出深黑色的长髮,优雅一笑,“我叫阿尔伯特,是一名学者。”
“至於美丽的小姐你的名字,当然是你的妹妹告诉我的。” 这话当即令波米尔身子一颤,“你——你认识托莉卡!?她现在在哪里??”
“別激动,安妮莎小姐。”
阿尔伯特缓缓走到桌边,“我既然来找你,自然便是为了带你去见她。”
“见她———?”
“没错,她已经到了一座美丽而快乐的新世界,而你將也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戴回圆礼帽,一如端庄的绅士伸出手掌。
“跟我来吧,安妮莎。”
男人的嗓音迷离梦幻,似乎带著某种特殊的魔力。
波米尔神情恍惚,仿佛被牵引的愧,抬起手缓缓放入对方掌心。
“餵。”
但就在这时,一旁默默喝酒的霍纳低吼出声。
“哪来的神棍,大半夜的觉不睡,跑来我黑鸦帮的地盘上蛊惑人心。”
他將酒杯拍在桌面,额发下的眼神透出凶狠杀意。
阿尔伯特缓缓转头,与霍纳的视线隔空交错。
空气,似乎在此刻凝固。
“听不懂人话吗,神棍?”
霍纳从口袋里掏出火,“我让你滚出去。”
“有趣。”
阿尔伯特眯起眼睛,面上微笑依旧。
窗外大雨愈演愈烈,从天板中渗入的雨水也越来越多。
“滴答”
像是水珠滴落的声音,又好似某种机械运转的轻响。
霍纳见阿尔伯特还无动於衷地牵起波米尔的手,乾脆將火对准对方的脑袋。
他平常或许不会那么果断地下杀手,但这个神棍,给他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然而,枪声迟迟没有响起。
他的手指,仿佛老旧的门栓,最终卡在了板机前半公分再无法动弹分毫。
怎么回事?
霍纳然,却纵使用尽全力,也无法扣下板机。
他忽然感到皮肤有些瘙痒,尖锐的刺痛,好像有异物正在手臂中蠕动滋生。
“该死?!”
霍纳喉头颤动,“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
阿尔伯特轻笑。
“是你的生命,正在渴求进化。”
他牵著少女走向大门,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唯剩霍纳僵硬在原地,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啊!!!”
伴隨悽厉的惨叫,他的手臂连同半边身体开始撕裂。尖锐的铆钉一颗颗从皮下破出,鲜血淋漓;飞转的齿轮锯开体表,暗青色的线缆如蛆虫爬出豁口。
霍纳眼睁睁看著精密的金属零件从自己的血肉之躯里生长而出。暴雨轰鸣,雷光一闪而过,投射在墙上的高壮阴影,逐渐变得扭曲而挣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