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下午一点三十分。
停靠在城西站台的列车准时发车。
汽笛轰鸣，锅炉震颤，亚诺手握一份小报，默默坐靠在窗台边。
小桌板上的纸杯咖啡隨著列车行进盪起波纹，裊裊热气升腾而出。
维克多教授与那位汉斯先生在上车前特意换成了铁路工人的装扮，去往了其他车厢，因而此刻，只有亚诺一人坐在这里。
四周的嘈杂声传入耳畔，乘客类型五八门，有赶往其他城区上班的地精工程师，也有抱著孩子赴往城外的妇人。
“乘客您好，要来一杯热巧克力，或者巴甫洛农场的奶昔吗？”
一名穿著侍从衣服的黄铜魔偶从过道上走过，双手端著一盘纸杯饮品，机械开合的嘴里发出犹若老式唱片的声调。
“不用了，多谢。”亚诺摇头，遂看著魔偶走向下一个座位，重复方才的问题。
“滚开，废铁，没看到我正在工作吗？”
並不是所有乘客都会对魔偶和顏悦色，下一个座位上正拿著两叠羊皮纸测算著什么的工程师，显然对被打扰了心情很不耐烦。
好在魔偶不是人类，不会为此沮丧，只是继续走向下名乘客重复同样的问题。
亚诺躺在椅子上，心神却已经分到落在车厢顶的三眼鸦。
这趟列车最后的三节车厢是用来运送货物的，但无论哪一节车门都紧锁著，从外头看不出任何端倪。
车尾和货运车厢外的露台上有不少莱奥斯家的僱佣兵看守，皆背著长管火銃，还有高大的战斗魔偶，防备肉眼可见的严密。
他们严防死守，连靠近的乌鸦都会被驱赶，亚诺真不知道维克多能用什么方式进入货运车厢。
好在这並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教授需要他做的就是安静等待结果。
列车平稳行进，二十分钟后，驶入了人流拥塞的市中心。
车厢顶上的三眼鸦转动目光巡视，突然间，看到站台上一队身穿教廷白袍的人员在列车员恭恭敬敬的带领下登上前面的头等车厢。
这一行人包括高级神官和教廷骑士，还有人群中那名颇为眼熟的，穿著一袭修身白裙的娇小圣女。
瑟拉妮？她来这车上干什么？
亚诺心下疑惑，操纵乌鸦悄摸飞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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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大人舟车劳顿，实在是我们考虑不周。”一名年长的牧师神官微微躬身，语气諂媚，“子爵大人知晓您愿屈尊前去弔唁，亦是感激涕零。”
瑟拉妮轻轻摇头，十指交叠於胸前，面色虔诚，“我主垂怜，教导我们凡信者皆如手足。温德琳小姐年纪轻轻便蒙受神召，我理应送她一程。”
弔唁？
亚诺很快反应过来，注意力转回自己手中的小报。
儘管没有罗列受害者的姓名，但昨日郊外那座失火的白枫庄园，正是一位子爵的庄园。
作为黎明信徒的贵族家中失事，教廷圣女又恰好在城內，恭请后者前去弔唁確实是个很正常的事情。
但刚好也是乘这一趟列车，这冥冥之中，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亚诺沉思间，列车已经再次发动。
他在考虑要不要去前面车厢提醒一下瑟拉妮，但说实话具体该提醒什么，他也很难说清楚。 各种微妙的巧合撞在一起，总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亚诺。”
正当此时，穿著大衣的维克多教授出现在过道，坐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下一站咱们就可以下车了。”
说著，维克多教授將一块油纸卷著的餐包递给亚诺，“饿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
“多谢教授，我还好。”
中午才吃的饭，亚诺还不至於这时候就饿。他接过餐包顺手揣进兜里，梆硬，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送餐魔偶那里买的。
隨后他的目光转到教授放在大腿上的皮包，“这就拿到了？您怎么做到的？”
“方才靠站后装作检修的人员进去溜达了一圈。”维克多低声道，“嘘，趁他们还没发现，咱们接下来等列车到站就”
“轰！”
一声巨响，剧烈的震动突然传遍整节车厢。
桌板上的咖啡倾洒一地，亚诺也被这震盪差点从椅子上甩下去。
“搞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周遭乘客们发出惊慌的呼声。
“这动静会不会搞的太大了，教授先生？”亚诺爬回椅子上。
“我还没有疯癲到在经过市中心的列车上搞爆炸的计划。”维克多抓著椅背，嘴角抽抽，“这是什么情况？？”
眼看教授也一脸愕然，亚诺分神到车顶的三眼鸦，却看到列车末尾竟是燃起炽烈火光。
漆黑浓烟隨著列车疾驰在上空画出笔直的轨跡，街道两边的高楼上不知何时出现无数瘦削的身影，不要命一般从高空跳下，如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车顶。
铁皮车厢被这些身影砸出大大小小的凹坑，它们仿佛蜘蛛一样扒在车上，裹著破烂黑袍在风中缓缓抬头，竟是露出一颗颗泛著金属光泽的头颅。
魔偶？这么多？？
亚诺也咽了口唾沫，不只是货运车厢，无数魔偶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快扑满了车顶。
车厢左右晃荡，飞驰的列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动，车轮摩擦铁轨闪出大片火。
“啊！！！——”“救命！！！”
车窗破碎，玻璃在乘客的尖叫声中四散飞溅。有著修长手臂的魔偶扒著窗户蜂拥衝进了车內。
“亚诺，躲好！”
维克多教授掏出魔杖，杖尖一闪，爆发出数道岩锥將数台靠近的魔偶胸口贯穿。
看著飞散一地的齿轮，亚诺注意到这些魔偶並非都是战斗型的魔偶，其中有不少看著破破烂烂的家居魔偶，更有像是用废弃零件拼凑出来的个体。
但这並不代表他们不致命，庞大的数量正涌进车內，像癲狂的野兽进行著残暴杀戮。
亚诺亲眼看著座位前面那工程师的脑袋被一柄锅铲削飞，脑仁滚落到过道上被踩踏成浆糊。
血腥气在一团乱糟的车厢里瀰漫，亚诺捂住口鼻，淡然目光在车厢里寻找出路。
然而就在这时，维克多教授些微颤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亚诺你有没有感觉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