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白胖的身影,如一阵疾风般卷来,人未至,那洪亮的大嗓门已先嗡嗡作响:
“师兄!你回来啦!”
陈行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怎还如此毛躁,没个稳重样!”
话音未落,董虎已冲到近前,咧开大嘴嘿嘿直笑, “师兄!回来咋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带你四处转转!”
那神情,十足象个迫不及待要向大人眩耀新玩具的孩子。
“方才大致看过了,”
陈行远目光扫过眼前拔地而起的崭新城池,微微颔首,“用心了,办得确实不错。”
说着,便提步向那座崭新的明真观内走去,让董虎精心准备的一番展示落了空。
观内。
三清神象宝相庄严,香案齐整。
明真道人早已恭候,神色肃穆地奉上三炷清香。
陈行远肃容接过,于烛火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他双手持香,高举过额,对着三清祖师法相深深三拜,这才稳稳插入香炉之中。
一时间,清幽的檀香气息在殿内缓缓弥漫开来。
奉香毕,二人步出道观。
董虎这才紧走两步凑到陈行远身侧,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带上了郑重:
“师兄,你回来得正好!有两件要紧事,非得你亲自拍板不可。”
陈行远脚步微顿,侧目看他:“何事?”
“头一件,是临水泽灵田承租的事儿。”
董虎掰着指头, “你让石头去物色人选,他挑中了赵家父子!嘿,论经验、论人品,都是顶合适的!”
他语气一转,带着惋惜:“可惜师兄你之前要隐匿身份疗伤,不好见人。
这爷俩也是实诚,愣是在玄都城里等了小半年!
平日里没少帮衬咱们建城安民,跑前跑后,出人出力,那份诚心,没得说!”
“第二件,”话一出口,董虎脸上赞叹与心疼交织。
“是周元那小子!也不知受了啥刺激,跟疯魔了似的!
除了干活,剩下时间全扎进修炼里了,那股子狠劲儿,看着都让人心头发紧!”
他比划了个手势,“这才多久?前几日,碗口粗的硬栗木,他咔嚓一刀就断了!”
董虎啧声连连,摇着脑袋:“这悟性…怕也只比师兄你当年慢上些许!”
他收起玩笑神色,语气认真起来:“这孩子啊!心性坚韧,悟性高,品性、待人接物俱佳。真是个好苗子!”
他重重叹气,“就是那灵根资质…实在太拖后腿。不然,绝对是继承师兄衣钵的不二人选!”
说着,他用骼膊轻轻捅了捅陈行远,挤眉弄眼, “师兄,要不…收下试试?哪怕只指点指点刀法呢?”
陈行远被他这番话说得意动。
这已非董虎第一次如此推荐周元,不禁心中疑惑,“你…为何对这孩子如此上心?”
董虎闻言,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少有的认真,
“因为…我总觉得,他特别像…特别象当年的师兄你。”
语气微顿,但又十分笃定,“从当初把他救出来那会儿,我就觉得象!”
陈行远手掌无声搭上他肩头,似有决断:“等他助你将此事办妥,便让他来见我吧。”
“真的?!”董虎一听,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太好了!俺这就去告诉那臭小子!”
刚兴冲冲迈出两步,却又猛地刹住车,转过身,脸上带着点愤懑和无奈,
“师兄,那你伤势既然大好了,当初答应李家老祖…去拜访的事儿?”
陈行远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天际流云,权衡片刻后,才收回视线,语气平静,
“计划有变。”
“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疗伤时出了些岔子,伤及根本,需长期闭关静养,不宜见客,更不便远行。”
他目光微冷,“此事,至少先拖上他几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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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谷仓,一个名字里都透着泥土味儿的老人。
本是凡尘一老农,机缘巧合得了半部残诀,稀里糊涂地撞进了仙路。
七十馀载风霜雨雪,蹒跚独行,至今也不过炼气六层。
他心知仙途缈茫,便将满腔期望都寄托在了开枝散叶上。
老天开眼,真让他生了个身怀灵根的儿子——赵禾生!
这让他那近乎枯槁的心头,猛地窜起了一簇火苗——必须为儿孙寻一处能扎根的灵地!
然而天地间灵脉何其珍贵?
要么是传承久远的门派世家盘踞,要么需天文数字的灵石去培育,
再不然,便是刀口舔血去抢夺……这些,哪是他一个炼气六层、黄土埋半截的老散修能企及的?
就在他愁肠百结,几近绝望之际,石铁牛在驼峰坊市招揽租户、开垦灵田的消息,如同旱地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
那颗枯寂的心瞬间死灰复燃,他立刻赶往驼峰山查找陈行远等人的居所。
可惜,晚了一步,人去山空。
他不死心,凭着骨子里的那股执拗,在驼峰坊市和周边局域多方打听、苦苦追寻,竟一路辗转,追到了这新建的玄都城!
董虎不敢擅专,便在城中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这一等,便是小半年。
闲不住的父子俩,干脆撸起袖子,帮着董虎迁城铺路,忙得脚不沾地,却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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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城,城主府偏厅。
当赵谷仓父子被引进来时,两人显然刚从工地上下来。
裤腿高高卷起,沾满了干涸的泥点,赤着的脚板紧张地微微内扣。
赵谷仓一进门,看到光洁的地板和雅致的陈设,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随手一个净身术,总算让他看起来干净了些,但此时换衣裳已是不妥。
心中忐忑,“光顾着高兴,连身象样的衣裳都没换!这番模样,莫要让陈掌教觉得怠慢了才是?”
而赵禾生约莫三十来岁,与他父亲一个模样,同样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埋起的头从未抬起过。
“两位,里边请。”董虎抬手虚引。
两人迈步而入,尚未看清人影。
便抑制不住的颤斗,深深躬下腰去,几乎要弯到地上。
“小老儿赵谷仓,携子赵禾生,拜见太一掌教!”
赵禾生也慌忙跟着行礼,动作一样,却更显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