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徒峭的信道向上延伸,尽头的光亮如同诱惑飞蛾的烛火。推着沉重的废料车,车轮碾压地面的咕噜声在幽闭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敲打在陆沉和韩粒紧绷的心弦上。
两人低着头,宽大的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下颌。身上沾染的废料灰尘和那若有若无的腥臭味,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但体内残存的伤势和那蠢蠢欲动的煞魂引,依旧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他们此刻的险境。
信道尽头是一个拐角,光亮和隐约的嘈杂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陆沉和韩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没有退路了。
两人调整了一下呼吸,模仿着之前那两名教徒懒散疲惫的姿态,推着车转过了拐角。
眼前壑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矿洞中转平台,规模远比之前见过的任何溶洞都要庞大。平台一侧连接着数条通往不同方向的矿道,另一侧则是一个简陋的、由粗糙原木和岩石搭建的营地。营地中搭建着十几座歪歪扭扭的石屋,一些穿着同样黑袍的黑煞教徒或在搬运矿石,或在低声交谈,或在巡逻看守。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矿尘味、汗臭味和一种淡淡的、与下面血池同源但稀薄许多的血煞之气。岩壁上镶崁着一些散发着惨绿或昏黄光芒的矿石,提供了主要照明,让整个营地显得阴森而压抑。
几名巡逻的教徒目光扫过推车出来的陆沉二人,并未过多留意,显然对这种倾倒废料归来的同伴早已司空见惯。
成功了第一步!他们混进来了!
陆沉心中稍定,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推着车,模仿着记忆中那两名教徒的步伐节奏,朝着营地边缘一处堆放更多废料和杂物的地方走去,韩粒低着头紧跟其后。
“喂!张老三,李老四!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这么慢?”旁边一个正在打磨某种黑色矿石的教徒头也不抬地抱怨道,“快点弄完,管事刚才发火了,说特使大人马上就要巡查到我们丙字区了,都打起精神来!”
特使巡查?!
陆沉和韩粒心中同时一凛!动作不由得微微一僵。
陆沉反应极快,故意咳嗽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含糊地应道:“咳咳…知道了知道了,下面…下面不太平,耽搁了。”
那教徒似乎也没太在意,只是嘟囔了一句:“又是下面那鬼动静?真是晦气!”便不再理会他们。
陆沉和韩粒暗暗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将废料车推到那堆杂物旁,假装整理车辆,实则迅速观察着营地布局,查找离开的路径。
根据那教徒的话,这里似乎是“丙字区”。营地有几个出口,最大的一个通往更明亮的矿道,似乎有车轮痕迹,可能是主运输道。另外几个较小的出口则通往不同的采矿面。
主运输道大概率通往外界,但也必然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怎么办?走哪个?”韩粒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手心全是汗。
陆沉目光锐利地扫视,很快注意到营地一角,有一条相对偏僻的小道,那里也有两名教徒刚刚推着一车新开采的、闪铄着幽光的矿石走出来,方向似乎是通往主运输道侧面的一个分支。
“跟上那辆矿石车。”陆沉低声道,“新采的矿石需要运出去,那条路一定通向某个出口或转运点。”
两人不再耽搁,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那辆矿石车后面。
一路上,偶尔有其他教徒经过,但看到他们身上的灰尘和推车(虽然现在是空的),都以为是同样去运送矿石的苦力,并未盘问。
越靠近主运输道,守卫果然越发森严。信道口设置了栅栏,有四名气息不弱的筑基期教徒值守,对所有进出的人进行盘查。
那辆矿石车在栅栏前停下,驾车的一名教徒掏出一面令牌晃了晃:“丁字区新采的一批‘幽魂矿’,送去总坛淬炼。”
守卫检查了一下令牌,又随意用神识扫了扫车上的矿石,便挥手放行。
陆沉和韩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没有令牌!
眼看就要轮到他们,陆沉急中生智,猛地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同时脚步跟跄了一下,看似无意地撞向了旁边一名正准备接受盘查的、看起来地位稍高的教徒小头目。
“咳咳咳!对…对不起…刘头儿…”陆沉模仿着之前听到的称呼,声音沙哑含糊,整个人几乎要靠到那小头目身上。
“妈的!没长眼睛啊!滚开!”那小头目被撞得一个趔趄,闻到陆沉身上那股废料味,顿时嫌恶地大骂,一把将他推开,“病痨鬼!离老子远点!赶紧滚进去干活!别挡道!”
他显然把陆沉当成了某个生病的手下,不耐烦地挥挥手,甚至都没仔细看陆沉的脸,就急着接受盘查进入主运输道。
旁边的守卫见状,也只是嗤笑一声,并未阻拦被“刘头儿”呵斥放行的陆沉和韩粒。
两人心中狂跳,低着头,快步穿过了栅栏,走进了那条宽阔的主运输道。
主运输道内更加繁忙,不时有车辆和教徒往来。信道两侧的岩壁上开凿出了更多的石室,有的似乎是仓库,有的则是监工、管事的住所。
两人不敢停留,继续跟着前方那辆矿石车,同时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异变再生!
岔路另一侧,李皓正带着两名心腹教徒快步走来!他脸色阴沉,似乎正为什么事烦躁不已。
双方迎面相遇!
陆沉和韩粒立刻低下头,将兜帽拉得更低,心跳如鼓。
李皓的目光随意扫过他们,并未在意。但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厉声道:“站住!”
陆沉和韩粒身体一僵,脚步顿住。
李皓转过身,狐疑地打量着这两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低阶教徒背影,特别是他们身上那并不完全合身的黑袍。
“你们两个,哪个队的?转过身来!”李皓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剔。
糟了!要被识破了!
韩粒的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储物袋。陆沉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急促而凄厉的号角声突然从营地深处响起!回荡在整个矿道之中!
所有听到号角的教徒脸色都是一变!
“紧急集合号?!出什么事了?”李皓也是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盘问两个“小角色”,对着身边心腹急道,“快!去集合点!肯定是特使大人到了,或者那矿坑里的鬼东西又闹大了!”
他狠狠瞪了陆沉二人一眼:“算你们走运!滚回自己岗位去!”
说完,便带着人急匆匆地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信道内的其他教徒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慌乱地向集合点涌去。
混乱再起!
天赐良机!
陆沉和韩粒强压下劫后馀生的悸动,互相对视一眼,不再跟随矿石车,而是趁着这片混乱,猛地拐进旁边一条无人看守的、堆放废弃工具的狭窄岔道!
两人在岔道中发足狂奔,直到彻底远离主运输道的喧嚣,才敢停下来喘息。
“好险…”韩粒靠着岩壁,感觉腿都有些发软。
“不能停!”陆沉眼神锐利,“这是我们的机会!趁他们集合,我们必须找到最近的出口!”
他仔细观察着这条废弃岔道。岔道尽头似乎被封死了,但旁边有一个锈蚀严重的铁梯,通向头顶上方一个黑黢黢的通风口。
“上面!”陆沉毫不尤豫,率先攀上铁梯。
铁梯摇摇晃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两人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终于钻进了那个通风口。
通风口内更加狭窄,但明显有新鲜空气流通!
两人沿着通风渠道艰难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看到了自然的光亮!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希望就在眼前!
他们加快速度,爬向光亮处。
通风口的尽头,是一个开凿在徒峭山壁上的出口,外面覆盖着茂密的藤蔓。拨开藤蔓,耀眼的天光瞬间涌入,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与地下那污浊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他们出来了!终于从那个魔窟般的黑煞教据点里逃出来了!
两人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但很快,他们就看清了外面的环境,心又沉了下去。
出口位于一处极其险峻的悬崖中部,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渊,上方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连绵起伏、煞气弥漫的黑煞峰山峦!
他们虽然逃出了地下据点,但依旧深处黑煞峰腹地!远未脱离危险!
而就在这时,下方远处的山林间,数道强大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其中一道,冰冷浩瀚,远超假丹!
是那个紫袍特使!他已经开始大规模搜山了!
“走!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陆沉脸色凝重,毫不尤豫地抓住悬崖上的藤蔓,向上攀爬。
韩粒也立刻跟上。
必须在黑煞教形成合围之前,逃出黑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