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死寂。
韩粒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浮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经脉中如同有无数钢针在穿刺,那是煞气侵蚀和空间传送双重折磨后的惨烈后果。神魂深处,那被“小须弥障目符”干扰后变得极其不稳定的“煞魂引”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提醒着他危机并未远离。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万年尘埃的霉味、岩石的土腥气,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气味。
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动脖颈。身旁,陆沉躺在冰冷的岩石地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和衣襟上满是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情况比他还要糟糕得多。
“陆沉…陆沉!”韩粒心中大急,用尽力气低声呼唤,声音沙哑干涩。
陆沉毫无反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韩粒心头。在这完全未知的黑暗绝地,陆沉重伤昏迷,他自己也几乎动弹不得,一旦有什么危险…
不!不能放弃!
韩粒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想起陆沉塞给他的那瓶灵泉水和清蕴丹。
他艰难地挪动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蹭到陆沉身边,用颤斗的手摸索出那个小玉瓶,拔开塞子,将里面所剩无几的、清凉甘甜的灵泉水小心翼翼地滴入陆沉干裂的嘴唇中。
随后,他又取出那两枚清蕴丹,自己服下一枚,将另一枚捏碎,混合着最后一点灵泉水,试图喂给陆沉。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倒在陆沉身边,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清蕴丹化开的药力缓缓滋润着几乎枯竭的经脉,驱散着那些盘踞的阴寒煞气。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两个时辰,或许更久。
韩粒恢复了一丝力气,体内的剧痛也稍稍缓解。他再次尝试坐起,这次成功了。他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开始尝试运转家传功法,虽然《血煞功》邪异,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能恢复一丝灵力就好。
又过了许久,身旁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陆沉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无神,充满了极致的虚弱,但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尽管这锐利被深深的疲惫所掩盖。
“韩…粒…”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这…是哪里?”
“你醒了!”韩粒大喜过望,连忙凑近些,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好象被传送到了一条地下的古老矿道里。”
陆沉闻言,努力集中神识,向四周探查。然而,他的神识刚刚探出体外不足丈许,便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剧痛,不得不立刻收回。星遁的代价和身上的重伤,让他的神识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我的神识…受损严重。”陆沉喘息着,艰难地说道,“此地…有古怪,能压制神识。”
他尝试运转《星辰大道经》,却发现经脉受损严重,灵力运转晦涩无比,凝晶丹的药力已然耗尽,只能勉强吸收着空气中极其稀薄的灵气,缓慢修复着伤势。
“我们必须弄清楚这里的情况。”陆沉强撑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内伤,一阵剧烈咳嗽,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你别动!”韩粒急忙按住他,“你先疗伤!我来探查!”
服用了清蕴丹,又休息了一段时间,韩粒的状态比陆沉稍好一些。他挣扎着站起身,忍着周身疼痛,开始摸索着探查这条矿道。
矿道异常宽阔高大,显然并非人工开凿,更象是天然形成后又经过人工拓宽。岩壁粗糙冰冷,摸上去能感觉到许多清淅的凿痕。地上散落着一些早已锈蚀不堪、看不出原貌的铁器碎片和碎石。
空气虽然沉闷,却并无窒碍之感,说明应该有极其隐秘的通风口通往外界。
韩粒沿着矿道一边摸索前行了约莫数十丈,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仔细看去,借着从储物袋中取出的一颗劣质月光石发出的微弱光芒,看清那绊脚之物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具早已腐朽枯败的人类骸骨!
骸骨呈蜷缩状,靠在岩壁边,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为尘埃,只有几块零散的、黯淡无光的金属甲片散落一旁。骸骨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黑色,颅骨上有数道清淅的裂痕。
“这里…有死人!”韩粒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惧向陆沉说道。
陆沉闻言,眉头微皱:“小心些,看看周围还有什么。”
韩粒壮着胆子,以月光石照亮四周。很快,他又发现了更多的骸骨!这些骸骨分布凌乱,有的蜷缩,有的趴伏,有的甚至相互纠缠在一起,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经历了某种可怕的挣扎或战斗。他们的骨骼大多呈现出那种灰黑色,且不少都有断裂的痕迹。
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些早已失去灵光的、残破的法器碎片,以及一些开采矿石用的、同样锈蚀严重的工具。
“这里好象是一处古矿坑…而且,发生过惨剧…”韩粒得出了结论,心情更加沉重。这意味着此地并非善地,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他不敢远离,退回陆沉身边,将所见告知。
陆沉听完,沉默片刻,缓缓道:“看来我们意外触发了一个与古矿道相连的废弃传送点。这些矿工和修士…恐怕是死于此地的某种灾难或者…诅咒。”他注意到骸骨那异常的灰黑色。
“我们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然后找到出路。”陆沉闭上眼,全力引导那微弱的灵气修复伤势。
韩粒点头,守在旁边,一边警剔四周,一边也努力运功疗伤。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在清蕴丹和灵泉水的帮助下,两人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并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陆沉已经可以勉强坐起,但战力十不存一。韩粒也恢复了些许灵力。
就在韩粒再次起身,打算向矿道另一个方向探索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那具蜷缩骸骨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半埋在尘土里的坚硬物件。
那是一个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卷起来的简册,外面用黑色的细绳捆着,似乎因为材质特殊,竟然在漫长的岁月中没有完全腐朽。
“这是什么?”韩粒小心地将简册捡起,拂去上面的厚厚的灰尘。
兽皮入手冰凉坚韧。他解开细绳,将简册缓缓展开。
简册内部,用一种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某种血液书写的字迹,绘制着一幅幅简陋却清淅的地图,旁边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极其古老的注释文本。
韩粒仔细辨认,发现这地图绘制的正是他们所在的这片错综复杂的古矿道系统!其中一条路在线,用特别醒目的暗红色标记出了一个叉号,旁边写着一个古老的文本,韩粒勉强认出,那是一个“禁”字!
而在地图的角落,还有几行稍小的字迹,似乎是一名矿工最后的记录:
【…三号矿脉深处…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黑色的…活着的石头…诅咒…所有人都…逃不掉了…我把图藏起来…后来者…切记…莫近禁区…】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黑色的…活着的石头?诅咒?”韩粒看着这些文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他立刻将简册拿给陆沉看。
陆沉接过兽皮地图,仔细查看那些地图和注释,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的见识远超韩粒,尤其得到过星宫传承,对某些古老秘辛有所了解。
“这文本…比现今南天大陆通用的文本还要古老…这地图,恐怕有上万年的历史了。”陆沉沉声道,“黑色的、活着的石头…听起来象是某种…‘噬灵妖矿’或者更邪门的东西。那种东西通常伴随极强的诅咒或污染,能吞噬生灵精气,甚至污染灵石矿脉。看来,这处古矿道的废弃,与此有关。”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个标记着“禁”字的叉号位置,又对比了一下他们现在可能所在的大致局域。
“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陆沉指着一个矿道交汇点,“那个‘禁区’,在我们的…东南方向。我们必须避开那里。”
他顿了顿,指着另一条蜿蜒向上、最终指向一个标记着“风口”符号的路线:“这条路线,似乎是通往地面的出口。这是我们离开的希望。”
然而,他的眉头依旧紧锁。因为根据地图显示,想要前往那个“风口”,有相当长一段路程,会非常靠近那个被标记为“禁区”的边缘地带!
前有未知诅咒禁区,后有黑煞教追兵。
他们的逃生之路,依旧布满荆棘。
陆沉小心翼翼地将兽皮地图收好,目光坚定地看向幽深的矿道:“抓紧时间恢复。我们必须尽快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