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空气仿佛凝固。厉飞雨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牢牢锁定了陆沉。那浩大深邃的星辰之力虽然已随着陆沉收敛功法而隐去，但其留下的痕迹和带来的震撼，却深深烙印在厉飞雨的心神之中。
面对厉飞雨直指内核的质问，陆沉心中虽波澜涌动，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平静。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或狡辩，都可能将局面推向不可预测的深渊。
他缓缓站起身，并未直接回答厉飞雨的问题，而是目光坦然地迎向对方，反问道：“厉师兄，我是何人，我所修之力为何，当真如此重要吗？”
不等厉飞雨回答，他继续说道：“重要的是，我是否是黄风谷弟子陆沉？重要的是，我是否曾助师兄压制奇毒？重要的是，在黑风涧，我是否未曾与那暗算师兄之人同流合污？重要的是，方才，我是否倾尽全力，救下了师兄的性命？”
他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敲在厉飞雨的心头。
“我若心存歹意，在黑风涧只需冷眼旁观，师兄此刻早已身死道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在此地暴露自身秘密，行这救治之事？”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之所修，确与宗门常见功法不同，乃是早年一番奇遇所得，并非魔道，更非邪功，此心，天地可鉴。之所以隐藏，不过是怀璧其罪，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今日为救师兄，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师兄体谅。”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自己拥有非凡传承，又将动机归结于“自保”和“救人”，合情合理，且姿态不卑不亢。
厉飞雨死死盯着陆沉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深处挖掘出最真实的答案。他看到的是一片坦荡，以及那平静之下隐藏的、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底线。
长时间的沉默。
石窟内只有地下湖水流淌的细微声响和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
厉飞雨眼中的锐利和审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然止血、并且在那奇异力量作用下开始缓慢愈合的伤口，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残馀却不再构成致命威胁的蛊毒。
事实胜于雄辩。
无论陆沉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他救了自己一命，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而且，他所修炼的力量，堂堂正正，浩大磅礴，绝非阴邪歹毒之术，反而隐隐克制那些鬼蜮伎俩。
更重要的是，经过黑风涧的背叛和暗算，厉飞雨此刻对陆沉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感受尤为复杂。在所有人都可能算计他的时候，是这个他一直有所怀疑的师弟，出手救了他。
良久，厉飞雨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胸中的疑虑和戾气都随之吐出。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时的冷峻，但那份冰冷的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缓和了许多，“是何种力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厉某的命。这份情，我记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但这次不再是审视，而是某种郑重的确认：“厉飞雨并非忘恩负义、是非不分之人。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的秘密，我会守口如瓶。”
听到这句话，陆沉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他拱手郑重道：“多谢师兄信任。”
厉飞雨摆了摆手，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伤势和虚弱跟跄了一下。陆沉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扶，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依靠着身后的岩石，缓缓站直身体，环顾这个奇异的石窟，目光最终落在那湖心散发荧光的沙洲上，眉头微皱：“此地…有些古怪。灵气精纯祥和，与黑狱格格不入。”
陆沉也早就注意到了这点，点头道：“确实。似乎湖心有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与警剔。
“我伤势颇重，需尽快疗伤恢复。此地暂时安全，但亦不可久留，谁也不知那阴龙是否会寻来。”厉飞雨沉声道，“我先调息片刻，劳烦师弟为我护法。待我恢复些许力气，再探那湖心之物。”
“师兄放心调息便是。”陆沉点头应下。厉飞雨愿意在此疗伤，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厉飞雨不再多言，当即盘膝坐下，取出丹药服下，开始运转功法疗伤。他所修功法虽属煞道，但此地灵气精纯，亦可吸收转化，只是速度稍慢。
陆沉则守在一旁，一边暗自恢复灵力，一边警剔地注意着四周动静，尤其是来时的信道和那平静的湖面。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厉飞雨周身煞气缓缓流转，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气息也平稳了不少。
约莫一个时辰后，厉飞雨缓缓睁开眼，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然重新变得锐利有神。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向湖心：“走，过去看看。”
两人涉水而行，湖水冰冷，却蕴含着一丝奇异的生机。越是靠近湖心沙洲，那股祥和纯净的气息就越是浓郁。
踏上沙洲，只见沙洲中央，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而是生长着一株仅有半尺高、通体如玉、生有七片叶子的奇异小草。那小草散发着柔和的白色荧光，正是整个石窟光线的来源。草叶之上，还凝结着几滴如同露珠般、却散发着更加浓郁生机和灵气的液体。
“这是…‘蕴神玉髓草’？！”厉飞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地心灵乳’？此等蕴养神魂、纯净元灵的天地奇珍，竟然会生长在黑狱这种极阴煞之地？真是造化玄奇！”
陆沉也是心中一动。蕴神玉髓草和地心灵乳，都是滋养神识、净化灵力、巩固道基的极品宝贝，对任何阶段的修士都有大用，尤其是对受过神魂创伤或灵力驳杂之人，效果更是显著。厉飞雨刚经历幽冥铃魔音攻击和蛊毒侵蚀，此物对他正是对症下药！
厉飞雨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激动，看向陆沉，沉声道：“此物见者有份。若非师弟，我也到不了此地。这灵乳共有五滴，你我各取两滴，剩馀一滴连同这玉髓草，由师弟收取。你于丹道一途造诣非凡，或许更能发挥其效。”
这个分配，无疑显示了厉飞雨的诚意和大气。他并未因自己伤势更重而多占，反而将更珍贵的玉髓草让给了陆沉。
陆沉略一沉吟，也未矫情推辞，点头道：“便依师兄所言。”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灵乳收取，又以玉刀将玉髓草连根带土小心挖出，由陆沉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保存。
做完这一切，厉飞雨服下一滴地心灵乳，顿时感觉神魂一阵清凉舒泰，之前被魔音震荡的隐痛消散大半，不禁精神一振。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找出路离开。”厉飞雨看向四周，“那条阴龙是个大麻烦，原路返回恐自投罗网。”
陆沉点头，神识仔细扫过石窟四壁。忽然，他目光一凝，指向水下某处石壁：“师兄，你看那里！”
厉飞雨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那处石壁在水波荡漾下，隐约可见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后方似乎别有洞天，而且有微弱的水流从中流出。
“有暗道！”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
没有丝毫尤豫，两人深吸一口气，潜入冰冷的湖水中，向着那道裂缝游去。
裂缝初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但深入数丈后，便逐渐开阔起来，竟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幽暗水道。
水流推动着两人向前。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光亮，水流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更大的地下溶洞之中，而溶洞的一端，赫然有一个出口！外面不再是漆黑的地底，而是…朦胧的月光和熟悉的草木气息！
他们竟然直接穿过了黑狱峰，来到了山脉的另一侧！
劫后馀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两人刚爬上岸，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时，厉飞雨的脸色猛地一变，猛地将陆沉拉至一块巨岩之后，低声道：“噤声！”
陆沉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
只见远处山林间，数道强大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那些神识的气息，冰冷而陌生，绝非黄风谷修士！
厉飞雨眼神冰冷，压低声音道：“是他们的人！没想到他们还不死心，竟然封锁到了这里！”
陆沉的心也沉了下去。刚出龙潭，又入虎穴？